如平地惊雷,轰然敲顶,只欲将人生生地砸进地底,段卉只觉整个人都旋转起来,若不是心底顽强地盘踞着一股一定要亲眼见证事情真假的强烈念头,几乎当场就已昏倒。

“我不相信!”仿佛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段卉重重地咬了咬下唇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相信!”

淳于戟叹了一声:“我知道二妹妹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现实,只是……二妹妹,你还是先坐下来吧,一切等会自然明了!”

看到段卉摇摇欲坠,段瑾虽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给戏弄了一番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叫了声来人,让人扶着段卉坐到一边,免得段卉倒在地上不成体统。

“老爷,上官公子来了!”不多久,不明就里的管家就进来禀报。

段卉本虚弱地一直撑着扶手,闻声顿时一挺身,直直地看向门口,和那一双以往总是清澈明朗而今却显得十分沉静的眼睛相对。

上官承睿在门槛处顿住脚步,望着段卉的眼凝视了好几秒,才自如地转开目光在淳于戟和段瑾脸上转了转,然后忽然微微地一笑,那笑容深奥的让段卉打心底觉得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突然变得是多么的陌生。

“上官公子……哦,不,如今应当不能再称为上官公子了。”淳于戟也笑了,同样笑的莫测高深。

上官承睿带着书童小海缓缓低走了进来,站在位于淳于戟和段卉中间的直线上,正和上头的段瑾相对,脸色十分平静,唇边甚至还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的亲切笑容,声调也没有一丝起伏,居然还彬彬有礼地反问道:“既然淳于将军觉得我不姓上官,那我应该姓什么呢?”

淳于戟目光深邃地望着他,沉声道:“正要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上官承睿嘴角笑容不变,目光淡然地瞟过他,和脸上病容分明的段瑾相对,悠然地道:“在下姓叶,郡守大人应当不会陌生这个姓氏吧?”

段瑾面色忽变,惊然而其,伸手直指:“你!”

“不错,我的全名正是叶怀风!”话音未落,上官承睿——不应该说是叶怀风的身影已忽然闪动,犹如矫捷之兔,快速地窜向仅有几步之遥的段瑾,同时,袖中一道寒光闪过。

只是,他虽然猝然发难,淳于戟却是早有准备。

只听当的一声,他已拔出腰间长剑铮地架住了叶怀风的匕首,同时屈肘猛力向叶怀风的身侧一转,趁他不得不跃向一旁躲避之时暴喝了一声:“来人,保护郡守和二小姐。”

“是!”帷幕后立时飞奔出四个侍卫,两个袭向身影未定的叶怀风,另外两个分别去保护段瑾和段卉。

然而,那两个侍卫的身手虽已很快,却还是不够快,只见眨眼间,众人都忽略了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小书童小海就已控制了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的段卉,薄薄的刀片直接横在她的颈侧大动脉上。曾经机灵倔强中又带着一丝孩子

气的脸上满是和年龄不相符的暴戾杀气:“谁也别动,不然我就杀了她!”

淳于戟是在死人堆里打滚过的人,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小童的手上明显是沾惹过人血,绝不是色厉内荏地垂死挣扎,只一犹豫,便顿了手,退到段瑾面前,对下属低喝:“住手!”

这几个侍卫都是他的亲信,素来军令如山,当下齐齐地罢了手,只保持着环伺警戒的姿势。

段卉在被重重打击之下本就只靠一股气撑着,此刻被小海一推一扣,顿时身不由己地跌回到椅子上,只是虽然白刃加身,下一秒便可能会魂归离恨天,可她的心中却出奇地感觉不到一丝恐惧,只觉得整个天地都仿佛地震般全面地崩塌了下去,茫茫天地,再找不到一丝可以立足的坚实土地。她本能地侧转了头,不理刃口破皮的刺痛,魔障般无声却倔强地看向叶怀风,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只想要从他的眼中找到一个答案。

叶怀风没有解释,段瑾却是压根就没看段卉一眼只盯着叶怀风阴鸷地开了口:“原来当年叶家竟然还逃了你这么一个余孽,还如此狡猾地冒充上官公子混入府中,如今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拿下了你,也算是圆满了。”

“你当年故意设局捏造伪证说我父谋逆,害我叶家满门抄斩,如今我叶怀风回来复仇,取你段贼狗命,也算是圆满了。”提到当年,叶怀风的微笑终于消失,埋藏多年的仇恨逐渐浮上眼底,却始终没有看段卉一眼。

段瑾阴阴一笑:“那也得有本事杀我才行。”刚说完,却猛烈地咳了起来,并呕地一声张口喷出一口污物,全落在一个侍卫衣上。

叶怀风云淡风轻地一笑:“我方才确实是想亲手割下你的头颅去祭奠我叶家满门,不过现在想想,与其将你一刀了断,还不如让你慢慢享受这最风流的滋味?”

段瑾正用帕子擦拭嘴角,闻言猛然一颤,惊惧地瞪着他:“原来我这不是病,而是你……”

叶怀风轻笑地打断他:“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段大人一直自诩雅士名流,有那本《乌伤文集》陪葬也应该死而无憾了吧?”

“可恶,你竟然在书上下了毒?”段瑾猛低站起,急怒攻心之下哇的又喷出一口来,这一回,却是黑色的淤血,人也软倒下去。

这件事已经足足过去了六年,他原本以为一切都早已随着那一场血淋淋的斩首而彻底结束,没想到当年姓叶的竟然拿了别人的儿子来李代桃僵。更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疏忽一时,竟被这余孽抓住了自己急于立功的心理,白痴似地主动引狼入室,这怎么不叫他悔恨交加!

“岳父大人!”见段瑾直气得快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淳于戟忙一边扶住他,一边大喝,“快去请大夫!”

叶怀风悠然地笑道:“最风流遇风流,便是神仙也难救,何况眼下这风流早已深入骨髓,将军大人还是别忙乎了。”

“呵呵呵……”

段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眼睛却紧紧低闭上。

原来是这样!两年多来,她日夜努力,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为的只不过是摆脱棋子的身份,争得一份最最平淡普通的生活。却不料,费尽心机换来的,竟是又一次任由拨弄的命运,她曾经满怀感激想要用一生去敬爱的未来夫婿,更不过是另一个一开始就选中她这颗愚蠢棋子的棋手而已,亏她还真的以为这辈子终于找到了一个真心人!

所谓的爱情真面目竟是如此的丑恶,她为何还要不甘心地非要看个仔细问个明白呢?

不如不看,不如不听,不如什么都不要再想,彻彻底底地断了这份虚情假意吧!

听到段卉那异样的轻笑声,叶怀风终于转目望向她,却见那清丽脱俗的面容上没有半丝的血色,只是那眼角上却没有他所以为的湿润和晶莹。

不曾见到泪光,不曾听到哭泣,也没有任何指责和痛骂,叶怀风却觉得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只是眼下情况却容不得他有半丝动摇,目光只是一瞥而过就迅速地转开。

“放了她!我留你全尸。”淳于戟将段瑾交给侍卫,缓缓低直起了身,并不见他要如何动作,但室内的气氛却陡然更加凝重起来。

“啧啧,不愧是上过沙场的大将军,这口气果然就大的不得了。”挟持着段卉的小海忽然讥讽地笑道,“将军大人若舍得伤害你这位心心念念的小姨子,那就尽管动手试试。”

如此隐秘的心事竟然被一个小孩子一口道破,淳于戟面色顿时一沉,还未发话,身后缓过气来的段瑾一怔之后,陡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还和这些叛贼啰嗦什么,动手,快给杀了他!”

几位侍卫下意识地一横刀剑。

小海冷冷一笑,什么也不说,只将手又紧了一分,殷红色的**立时顺着白净细腻的优美颈项缓缓地流向绣着素色的罗裳。

段卉闷哼了一声,随即就死死地咬住了唇不许自己软弱,就算她的再生只不过时一场玩笑,她也绝不容许自己再失去最后的尊严和骄傲。

淳于戟立时紧张地大喝:“谁也不许动!”

“公子,还不快走!”小海一把拉起段卉,别看他个头年纪都还小,劲道却出奇地道,段卉被他一扯,就身不由己地被半拖了起来。

叶怀风才移了一步,段瑾又硬撑着病体大喝:“杀,给我连这个小贱人一起杀!”

小海立刻顿住脚步,警戒地望着淳于戟和几名侍卫。

几名侍卫不由犹豫地望向淳于戟,淳于戟面色极其难看,薄唇紧抿了一下,才道:“让开路!”

“淳于戟!”段瑾忽然尖叫了起来,“别忘了这是我段家,我是你的未来岳丈!”

“岳父大人息怒,”淳于戟口中回答,眼睛却一直盯着叶怀风和还是闭着眼睛仿佛无动于衷的段卉,“倘若我无法救回二妹妹,一定亲手成全二妹妹的名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