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中的甜蜜时光总是像只活泼好动的小鹿,一个不留神,就会偷偷地跑的老远老远,等到回神时,红红的金乌已带着最温柔的笑容,正静静地低垂在西山顶上。窗外辽阔的青山湖上空,不时地有一阵阵的归鸟扑扇着自由的双翅,轻盈地掠过,飞向各自的家园。
眼见天色将暮,纵然心中再不舍这样静谧温馨的相处,一对小情人也只能下山回城。
马车微微摇晃地行进在莲荷摇影的湖畔和正值收割期的金灿灿稻田之间,晚风穿过打起的窗帘徐徐地吹拂着鬓边的秀发,带来阵阵惬意的清凉。田间的蛙鸣却才似刚刚醒来,竞赛似的一阵阵地争先鼓鸣,仿佛非要争出个长短来不可,一路不肯停歇,使得这夏日的黄昏更添生动的风味。
然而,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却不是这样一副如诗如画的美景,而是马车侧畔那一位骑在高大骏马之上的年少公子,那样玉树临风的身姿,那样温柔多情的目光,每每将段卉的眼神不自觉地牵引过去。
更让人打心眼里感到甜蜜的是,每一次注视,都会换来同样的凝注,都让人觉得仿佛身心都在交流,却又贪婪地总觉得看不够。直到马车离开了青山湖,转上热闹的官道,因路上人来人往地不便再这样公然地两两相望,段卉才放下了轻纱窗帘。
她和上官承睿的感情进展的如此之快,最高兴的当然莫过于海鸥和青花,要不是碍于上官承睿就在车旁,俩人早就开心地开主子的玩笑了,即便这样,调皮的青花还是不忘和海鸥挤眉弄眼,一路上都笑得像朵花似的。
这样的心情实在太过美好,就好像有种全新的力量涤**了全身每个细胞,让整个身心都充满了希望和活力,以至于即便回到了那一座囚禁了她两年多生命和自由的深宅大院,段卉还是保持了相当愉悦的心情,平生第一次忽略了这宅院里头的人和事所带给她的痛苦和屈辱。
和被引往客院休息沐浴的上官承睿告别后,段卉才踏进垂花门,一个婆子就迎了上来,殷情地道:“二小姐回来啦?二小姐辛苦了!”
段卉微笑着点了点头,以为只是平常的问好,正欲往里走,那婆子却陪笑道:“二小姐,老爷吩咐,请二小姐一回来就去书房。”
段卉脚步一顿,笑容不变:“知道了,多谢妈妈。”
海鸥落后一步,将赏钱塞进婆子的手中,带着三分恭敬:“妈妈辛苦了。”
“伺候主子是我们的本份,海鸥姑娘可太客气了!”那婆子愈发眉开眼笑地道,嘴上虽这么说手里却接的比谁都快。
海鸥笑了笑,又从食盒中拿出一包糕点,环视了一眼报信的婆子以及另一位看门婆子:“这是我们从钟灵轩带回来的点心,两位妈妈都尝一尝。”
另一位看门婆子忙谢着接过,等海鸥追上前面的段卉,立时亟不可待地打开了荷叶包,欣喜地讨论起来:“竟然是钟灵轩的点心,二小姐可真是大方。”
“我平时瞧着就觉得二小姐的性子最是和善,虽说平时出门极少,和我们也没什么瓜葛,可哪一次不是和颜悦色的?哪像……”得了赏钱的婆子捏着袖里的硬邦邦,很是心满意足,待见前后都已没人,便接着撇嘴道,“哪像那一位,别说从来就没有半文赏钱,又几曾对我们笑过?别动不动就拿我们撒气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是啊,记得上上回出门回来,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她大小姐,我上去请安她居然反而还踹了我一脚,害得我现在还腿疼。”另一位婆子叹道,“不过,谁让人家是大小姐呢?她可不但是老爷的掌上明珠,还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自然是眼睛长到头顶上去的,哪里能把我们这些下人放在眼里。”
“眼睛长到头顶上又有什么用?她这样的性子将来到了婆家,可有得她受呢?”得了赏钱的婆子幸灾乐祸地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你忘了今儿上午她在里头耍泼的事情都被未来的大姑爷听见了么?”
另一位婆子扑哧一笑:“可不是么
?当时大姑爷的脸色可不是那么好看呢?”
且不提两位婆子的私论,这厢段卉吩咐跟上来的海鸥将点心送往唐氏和几位姨娘处后,便带着青花来到了书房。
段瑾正坐在案后写书信,见她进来,手势一顿,似欲马上询问,好歹想起自己的身份,才勉强地控制住急迫之心,假装淡然地挥手让段卉免礼入座,接着仍缓慢地继续。
等写完后小厮送茶进来,抿了一口放下,这才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卉儿,今日可曾好好地招待好上官公子?”
段卉忙站起回答:“回禀父亲,女儿谨记父亲吩咐,不敢有一丝怠慢,上官公子十分喜欢青山湖的景致,还作了两幅画。”说着,羞涩地低头,“公子还将其中一幅送给了女儿。”
“哦?画在何处?”段瑾很感兴趣地问道。
段卉便将青花唤进来,将画呈上。段瑾打开一看,见其上赫然画着一对异色的并蒂莲,眼睛顿时一亮:“上官公子此画可是有何深意?”
其实,今日游湖他虽未亲自去,也看似除了段卉没有派任何人陪同,但其中自然不会忘了安插自己的耳目,所以,段卉还未回来,他就已从耳目口中得知了一个大概。只是很多时候,段卉和上官承睿都是单独相处,耳目不便上前偷听,一些具体之事难免难以清楚。
“上官公子说此画是特地为女儿所作,”段卉霞飞双颊,捏着手指,故意顿了一顿,“他还说……”
“还说什么?”段瑾忙急急地追问。
段卉笑容更羞涩,仿佛鼓足了勇气才让将声音提到正常的音调:“公子说此画便是他的心,这一生非女儿不娶。倘若父亲大人见允,他这两日就修书回京,请上官大人派人来提亲。”
“哈哈哈!好,好,好!”段瑾顿时开怀大笑,忍不住捋须连赞了三声,“乖女儿,爹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件事你办的非常好!”
言罢,忍不住从案后转了出来,走到段卉面前亲自拍了拍她的肩,目光越发赞许地许诺道:“卉儿,你立下如此大功,待亲事落定,爹一定给你准备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阁。”
段卉受宠若惊,喜悦地深深下拜:“女儿多谢父亲,父亲大人如此厚爱女儿,女儿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哈哈哈,你是爹的亲生女儿,爹疼爱你本就是应当。”段瑾甚是得意地道,又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这个自小就被自己当做棋子养育的女儿,越看越觉得其这两年出入地更加动人。想起自己这一生也算是阅尽芳丛,可要说姿色,却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这个女儿,一时间突然觉得用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去拉拢一个区区的尚书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毕竟以段卉的绝色,莫说是尚书媳妇,纵然是王妃也是当得的。这样想着,原来的心思不由又动摇起来。
段卉这两年没少研究段瑾的心理,虽说谈上不十分了解,却也知道个五六七,此刻一见段瑾神色猜到他是人心不足,心念一转,面上故意浮现出深深的忧色,并且欲言又止。
段瑾瞧见,不免询问:“乖女儿,这可是件大喜事,你却为何皱眉?”
段卉忧心忡忡地道:“回父亲,女儿有幸承蒙上官公子青睐,可是女儿毕竟只是个婢生女,出身卑微,实在担心到时候上官大人会不会嫌弃女儿,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段瑾的心一凛,这才想起眼下这门亲事还只是“八”字写了一撇而已并未成定局,倘若上官文石那个老顽固得知,很可能会趁双方尚未正式文定而坚决不承认这门亲事,到时候可就是功亏一篑了。这么一想,方才的非分之想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心神又全部回到该如何才能趁着上官承睿尚未修书给其父之前将此事速速定下来。
而要名正言顺地将这门亲事定下,自然少不了要先找一个中间的媒人,并且这媒人必须要有一定的地位足够的面子才行。然而自己已是江州郡的一郡之首,总不能找
个下属来当媒人吧?
思来想去,一个人选忽然浮上心头,当下笑道:“你是我段瑾的亲生女儿,只要为父说你是正经庶出的二小姐,这满江州郡又有谁敢说你是婢生女?从今以后,莫要再提这婢生两字,你只记着你娘也是为父正经的妾室就好。至于上官大人那边,我儿也无需担心,且不说你和上官公子乃是两情相悦,只凭上官公子当日为了救你而不得不肌肤相亲这一点,上官大人也不好损我段瑾之女的名节。到时候,即便是旁人也只会说我儿和上官贤侄是天定的姻缘。”
想到段卉和上官承睿之间还有如此一段渊源,段瑾情不禁又得意地伸手捋须,接道:“不过,为了让我儿放心,也让这门亲事更加名正言顺,这样吧,为父就先请你姐夫暂且做个媒人,将你们的亲事先定下来。待过几日你姐夫上京,再请他设法求太后要一道懿旨,届时,就算上官大人……”
段瑾忽地止住话头,改道,“总之,我儿尽管放心,这些日子尽管好好地相陪上官贤侄,务必让他宾至如归便是。”
听说要请淳于戟做媒,段卉心中本能地立刻泛起一股极其不安的感觉,面上却只能露出放心之色:“父亲大人既然早有定计,女儿自然再无担忧。父亲,您放心,女儿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招待好上官公子的。”
“好了,你在外一日也辛苦了,且先回去好好休息,想一想明日该如何做,不必再来陪同晚宴了。为父等会便叫你姐夫来同他商议此事,到时再知会与你。”
“是,女儿告退。”段卉行了一礼,这才恭敬地退出书房,在暮色中回到自己的绣楼。
待沐浴完毕用了晚膳,楼上只留海鸥一人,方才低声将段瑾要让淳于戟做媒的事情说了。
海鸥蹙着眉想了半响,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安慰她道:“这门亲事是上官公子主动提出,你情我愿的,而且老爷之所以让小姐去接近上官公子,为的正是要将上官大人拉到自己这一派来。淳于将军身为老爷的大女婿,其前途早和老爷连在一起,只要上官公子不反悔,他总不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宁可身败名裂也硬要破坏这门亲事吧?”
段卉仔细地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理。
毕竟淳于戟虽然对自己心怀叵测,可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当然是他的政治前途更加要紧,而且他既然能当上大将军,自然不是四肢发达脑袋简单的蠢人,总会自己权衡利弊的。
这样想着,心稍稍地放下了一些,转而问起海鸥先前去各房送点心的情况。
海鸥笑道:“夫人见小姐一片孝心,很是高兴,还让我告诉小姐,今儿小姐累了一天,晚上就不用去请安了。肖姨娘也说了好几句好话,还赏了我一只银镯子,方姨娘不过是些表面功夫,至于阮姨娘……却是比往日里客气了好几分,也没让我见着三小姐。”
段卉沉默了一下,在这种敏感尴尬的时期,她本是想能尽量不去打扰段芷就不去打扰,以免又让人误认为自己是在示威,可是毕竟是多年的姐妹,又不能别房都有礼到,却偏偏漏了她一房。
“对了,小姐,还有件大快人心的事儿。今儿个我们出去的时候,大小姐到主院里头大闹了,还扇了夫人一巴掌,却没想到夫人早有准备,反把老爷给请了过去,让大小姐好生地吃了一顿排头。”海鸥将事情大概地说了一遍,笑道,“据说,这几日大小姐都被禁足,谁也不准见。我去送点心的时候,朝云都只敢偷偷地接下,不敢去报说是小姐送的。”
活该!段卉嘴角勾起一缕讥讽,继而忽然心中一动,深思起来。
段美娇虽不知淳于戟觊觎自己,可却一直很顾忌自己,总怕自己勾引淳于戟,而今虽说肯定不甘心自己能得好姻缘,总若是能让她误会,以为自己耍泼之事被淳于戟知道,且淳于戟有反悔退婚之心,她应该不但会将全副心神都转移到淳于戟身上,使劲地缠他,而且应该会转而很乐见自己订亲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