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叶怀风的事情,不管众人背着段卉如何商议,表面上这件事情却是如同段卉所希望的划了句号,此后再也没人提起那个名字和江州郡的任何事情。另外,因其他的生意都早已经营多年,变动不大,接下来,大家的重心便都放在了玩偶生意上。

宋鹏远虽然回来的晚几日,赶不上先前的大策方针的制定,可在详细观看了段卉所画的卡通形象,和听了粗略的皮影戏后,却另有所见。

他认为既然大家都想把生意做大,想要让玩偶红遍全国,那么这起点就绝不能放在小小的曦城,而是应该直接在天子脚下起步,先走高档路线,专做有地位有钱人的生意,如此一来,才能达到真正一鸣惊人的效果,能真正地引领全国的玩偶风潮。到时候,就算其他地方都跟着模仿,世人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品牌观念,在众多的选择之中还是会倾向最初的牌子多一些。

毕竟曦城只是梧桐郡的一部分,就算向官府申请了专利保护,限制了梧桐郡内别的商家模仿,难道还能限制其他郡县的大户发财?更不用说是在达官贵人云集的京城了。没有在世人心目中率先打下第一的概念,到时候不管别人是后来居上还是宁可薄利多销,就难免显得很被动了。

待儿子说完,沈明珠和丈夫交换了一下眼神,道:“鹏儿,你的这些想法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们虽在曦城有一席之地,可在京城的根基毕竟尚浅,更无法和那些世家权贵相比,万一有人眼红,从背后下阴手,我们就很可能就不得不把一片心血拱手让人。所以想着与其为他人做嫁衣裳,还不如先管好眼下的一亩三分地,而后再看情况做打算。”

“那帮小人,我瞧他们谁敢?”麻碧儿忽然杏眼圆瞪地用力地拍了一下茶几,震得茶盖叮当一跳,“想跟我们抢银子,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姑奶奶先揍得他们满地找牙再说。”

沈明珠叹气道:“碧儿,你不知道,这生意场上的事和江湖规矩是没法混在一块解决的,民和官更是自古以来都无法相抗。你或许可以用武力出一时之气,可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咱们总得开门做生意啊。要是他们使些下作手段,不但吓得百姓们不敢进门,还将我们诬陷入牢狱,那才是天大的麻烦呢!”

麻碧儿才张嘴,宋鹏远已沉声道:“这一点我已经想过了,这几年,我在京城中也认识了不少人,到时候无非是多花些银子开路。”

“可是鹏儿……”宋老爷也发言道,“自古贪官的胃口都是没个数的,尤其是越大的官就越贪,曦城的这些不就是个榜样?到时候咱们喂不饱京城里那些大老爷的。”

“这点无需顾虑,孩儿已然有所准备,到时我们只需要打点好一个人,就能有十之七成的把握。”

“谁?”沈明珠和麻碧儿异口同声地好奇发问。

“翁六爷。”

听到这个名字,除了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的段卉外,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跟着蹙眉。尤其是麻碧儿,索性再次跳了起来,强烈反对道:“什么?你要拿大把大把的银子去喂那个贪得无厌的白头翁?不行,我不同意,那个家伙狡猾无比,想要让他拿钱办事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还不如……”

麻碧儿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

“若是别人或许有去无回,可对我……”见她仿佛不想继续下文,宋鹏远这才目光沉静地开口,淡然中流露出强大的自信,“我的手中有他的把柄,只是做人做事都不能做绝了,若能彼此留个脸面自然是最好不过。翁六爷深谙其

中之理,若还有银子入账,我想他还是应该愿意帮这个忙的。”

“什么把柄?”麻碧儿下意识地脱口问道,见宋鹏远只是端茶不语,自知自己问错了话,嘴巴不由扁了扁,悻悻地摆摆手,“算了,我知道,这种事情你自然是不好随便说的。”

“姐姐,那个翁六爷是什么人?为何宋大哥说只要他肯帮忙事情就成了七成?”段卉注意到她的情绪突然间变得很沮丧,不由地很是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一向积极乐观很容易相信别人的麻碧儿如此排斥反感。

“他……哼……那是世界上最最无耻的家伙,也活该他一头白头发!”麻碧儿有些烦躁地咬了咬嘴唇,显然很不想提那个翁六爷,左手指捏住右手指用力地拔了一下,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有些孩子气地瞪着宋鹏远,“行,既然你这么有把握,这件事我就不反对了!哼,大不了他现在吃下多少,将来我再让他连本带利地给我吐出来……那家伙……”

“咳咳……碧儿,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沈望忽然干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嘀咕,“那个翁六爷其实也是个奇人,只是他的故事说来也话长,改日我再详细地告诉你,不过,若是他真能帮忙,我们的生意确实会好做很多。麻姑娘,你觉得呢?”

段卉瞟了瞟还在咬唇不知暗自生着什么气的麻碧儿,想了想,道:“我虽没做过生意,对那个翁六爷也前所未闻,但我知道一般情况下都是生意越大风险也越大,且宋大哥也不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既然宋大哥有七成把握,我们不妨就现在京城试试。倘若不行,事后我们再想别的生意也就是了。”

说实话,她虽今日才亲眼见到宋鹏远本人,可先前却没少听沈望说起他的经商故事,很为这个表弟而自傲。如今看来,宋鹏远虽天生不苟言笑,可其经商之才和魄力,却确实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超于其父其母。

听到段卉说别的生意,本来还想坚持保守的沈明珠这才忽然想起段卉当初提议的可不仅仅是玩偶这一桩生意,其他很多想法也都是闻所未闻的,顿时觉得一语惊醒梦中人,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忽然一拍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哎呀呀,我怎么就这么迷糊,居然忘了卉儿的点子可多着呢,还非在这小小的玩偶身上纠结。行了行了,既然有卉儿这个聚宝盆在,难道咱们还怕连这一点本钱都亏不起么!”

“是啊是啊,何况我们还不一定会失败呢!”宋老爷也呵呵笑着自嘲,“连这一点小圈圈都绕不过来,夫人,看来我们是真的老咯。”

沈明珠笑得一脸明媚:“老了就老了,反正如今我们的儿女都已经成器了,老了咱们也不丢脸。”

“如此,那我们就得重新好好筹谋一下了,大家集思广益,再将细节商量一下。”看着父母恩恩爱爱地眉目传情,宋鹏远一脸淡定地铺开一张纸,准备磨墨记录。

段卉看着自刚才提到那个翁六爷之后就一直有些兴致乏乏的麻碧儿,眼波微微一转,含笑道:“宋大哥,你今日刚回来,一定累了,何况这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起来的,不如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大家都各自先想想,等明日再来讨论?”

“是啊,表弟,此事也不急于一时,何况我们表兄弟许久不见,我还想同你好好把盏一番,听听你这几年的情况呢!”沈望也道。

宋鹏远的嘴角这才勾出一点极微的笑:“表哥一去数年也没几次音讯,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表哥。”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麻碧儿和段卉姐妹。

沈望和他几乎自小长大

,哪里还能不了解他的脾气,知道这个一贯肃然的表弟这一回恐怕也要取笑自己了,不由又干咳了一声,起身道:“姑姑姑父,碧儿麻姑娘,那我们就先各自回房,明日再谈。”

之后,沈望自和宋鹏远去园中喝酒,沈明珠和宋老爷自去看望媳妇,段卉和麻碧儿便也一起回到了客所雅居。

如今正是热气蒸腾的午后,尽管一路上走的都是阴凉的地方,可麻碧儿却像是走淌在滚水里,脚步和神情都带着明显的浮躁。经过小竹林时,因为心不在焉,差点被一根横斜的湘妃竹扫到了眼睛,顿时大怒,一把抓住仿佛就要把那可怜的竹子连根拔出。幸好使力之前还是想起了这是人家的园子,不好随意破坏,孩子气地又重重甩出,飞起好几片竹叶儿,其中一片像是要报复似地,飘飘然地居然正好落在她的头发上。

怕刺激她心情更不好,段卉想笑又不敢笑,借着揽她的肩的动作悄悄地给她拂了:“姐姐,能不能跟我说说心情为什么不好啊?”

麻碧儿低头踢了一下小石子,咕哝道:“我没有心情不好呀!”

“还说没有呢?你以为我这个妹妹是白当的呀,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段卉假意嗔道,然后改为挽住她的手臂柔声道,“不过,你要是真不想说,我也不能勉强你。”

麻碧儿抿着唇不做声,走了好几步后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口鼻都张开地长长吐出,道:“妹妹,你说的对,你是我妹妹,又不是外人,我不应该在你面前还遮遮掩掩的。其实,这件事在我心里真的已经憋了很久了,早就想找个人说个痛快了,只是以前一直都没遇到这样的人,如今,正好全告诉你。”

说着,抬头看了看四周,瞧见不远处的假山上有座凉亭,反拉着段卉的手快步向假山走去。

等登上假山,见宋家安排的侍女都很识趣地留在远远的地方,这才拉着段卉坐下,整张脸都沮丧地耷拉下来,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咬牙切齿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是不是上辈子和那家伙就是仇敌,这一辈子只要一遇见他我都没有好事情。”

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那些欢喜冤家剧里头的情节啊!段卉眼波微转,面上一本正经地蹙眉:“真有这般严重?如此看来,那个翁六爷一定是个长得既猥琐无比又阴险无比的臭老男人!”

麻碧儿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坐姿也有点扭捏:“那家伙虽然很让人讨厌,可也没你说的那么丑那么老啦!”

“没那么老么?”段卉故意很诧异,“难道他还很年轻?人家都叫他六爷了,总不会比沈大哥宋大哥还年轻吧?”

麻碧儿脸上红晕更深,眼睛也不觉地低垂了下去:“他是比沈大哥还年轻,但要大宋大哥几岁,大概二十二三吧!”

“那长相呢?这总比不上宋大哥吧?”

“他……他和宋大哥是完全两种不同的人啦!他……”麻碧儿忽然察觉出段卉的语气有点不对,一下子抬起头来,正撞见段卉眼底的笑意,唰地一下剩下的皮肤都通红了起来,赶紧地一把捂住了脸,嚷道,“妹妹,你太坏了,居然套我的话!”

“冤枉啊,我可没有!”段卉忍俊不禁地道。

“还说没有,没有你那么笑的这么贼兮兮的?”麻碧儿羞恼地扭过身去,“你要是再笑,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好好好,我不笑,我保证不笑。”段卉握住她的肩,很辛苦地忍下了笑意,也为了转移麻碧儿的尴尬,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说他贪得无厌,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