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若的新婚日子大体很是舒坦,就连前一阵的体虚都好转了许多,本来以为快山穷水尽,没想到还能枯木逢春。

入夜,苏若若看着陆延之散着发收拾床榻,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做起这些事来了?不像陆大人的作风。”

陆延之眸光淡淡,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答得随意:“若若以前也不似这般与我说话。”

闻言,苏若若倒是心虚,当初她在陆延之面前,用“苟且偷生”来形容也不过分,对比之下,她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你不睡吗?” 苏若若看着陆延之在那坐下,搬出几本卷宗,慢悠悠地看了起来,有些不解。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陪着?” 陆延之凤眼一睨,目光慢悠悠地放在她身上。

苏若若觉得有点奇怪,这几天晚上他总是要坐那看半天书,每每她都不知道陆延之是什么时候上的床:“你在看什么?以前你哪有这么忙?”

“温知礼休假,一些卷宗耽误不得,” 陆延之顿了顿,又继续道,“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乖。”

苏若若被他最后一个字惊得不轻,她有些讪讪地闭上嘴,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现如今觉得有些微妙。

翌日早的时候,陆延之亲了亲半睡半醒的苏若若,等她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穿戴好衣服,侧着身问她:“听下人说,你这几天都没出过门,想出去玩的话......”

“不用了,” 苏若若扯了扯被子,心里莫名地没着落,“以前被你关久了,现在反倒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况且她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知道她这个处境,经不起什么风浪。

陆延之蹲下来,大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等我回来吃饭。”

他背着冬日里的晨光,掌心的温度有些凉,苏若若眨了眨眼,有些恍惚地觉得陆延之脸色似乎不太好,那双墨青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

“今日天凉,昨晚下了场雪,晚些起身吧。”

苏若若望着他,愣愣应好。

待他走了,苏若若原本打算再躺一会儿,偏偏不踏实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头也隐隐作痛,干脆叫来丫鬟洗漱。

出房门的时候,恰好碰见仆妇们在整理衣物,一般来说,需要清洗的衣物会当晚浣洗,主人们丢弃的衣裳是这些仆妇收着,然后集中处理掉。

苏若若看那篮子里的衣角,似乎就是陆延之前两天才穿过的那件。

怎么就丢了?

“等等。” 苏若若叫住人,走过去翻了翻,还不止一件。

苏若若的指尖顿了顿。

这些衣服都带了血。虽然具体位置不一样,但大部分都集中在手臂的位置。

*

“你不睡吗?” 苏若若看着那边的身影,白日里撞见的事情让她的心乱起来,她这天在脑海里过了各种猜想,最后只像往常一样随口问道。

陆延之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身子,把被子拉高了些:“很快就睡。”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怎么这么问?”

苏若若背过身去,过了许久闷闷道:“没事,我睡了。”

身后没有动静,苏若若过了一会才听到他起身的声音,之后房里的灯被灭了几盏,房间暗下来。

第二天,苏若若醒得很早,她突然很不想让陆延之出门。

但是她知道,她完全没有什么理由,即便是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是在无理取闹。她看着陆延之束发的动作,脑子一热:“为什么不叫人帮你?” 她怕他手臂上真的有伤。

“男子束发假手于人,还是夫人亲自来?”

苏若若披上衣服,拢着他的头发:“陆延之,你是不是......”

她垂眸,目光落到男人玉白的脸,语气调侃:“在外面看上了哪个娇滴滴的姑娘?这衣服一天天换得勤快,早出晚归的,很难不让我多想啊。”

男人闻言敛眸低笑:“如果真是如此,若若可要做个妒妇?”

苏若若暗暗扯了他几根头发,看到男人脸色一变不禁得意,也道:“你自己干过什么缺德事,我们俩都清楚得很,既然如此,往后你就收敛点,慢慢赎罪,别总是去蹚浑水。”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可能有些词不达意,但总归是为了他好。

陆延之听着她的话,眼帘垂下来,掩住了大部分神色。他知道,那些陈年旧事,苏若若心里一清二楚,即便这样,他还是被自己的私心驱使着,把人留在自己身边。

少女的手拨着他的发,动作轻柔,那些话落在他耳里,动听得很。

如果苏若若此时看到陆延之的神情,或许会从他微漾的眸光里看出几分落寞。

京城里落了大雪,苏若若在府内闲逛的时候,觉得府里的人好像少了许多。问了下人,说是管家辞了很多陆大人房里和外院的仆人,然而苏若若房里的一个都没少。

她心里一跳。

陆延之在起居上是一个很挑剔的人,把奴才们辞退是为什么?

她又想起之前陆延之说过,温知礼休假了,之前温大人总是来陆府蹭吃蹭喝,但是再入陆府以来,苏若若几乎没再见过他,温知礼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苏若若心乱如麻地等着天黑,她很想问一问陆延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是到了亥时,陆延之仍然没有回来。

每到这个时候,苏若若便不受控制地心悸。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消息有多闭塞,以前还有个温知礼,现在她完全是两眼摸黑。

好在,等到月悬半空的时候,陆延之还是回来了。

苏若若忍住眼泪,有些无力地问:“什么事情耽搁这么久?你就不会给府里派个信儿吗?”

“顺天府里羁押了几个人,审问花了些时间。” 陆延之听管家说了少夫人在府里等了很久,进房见了苏若若,只是吩咐厨房再做一顿饭。

对他的话,苏若若只有三分信,但是之后几天,陆延之却闲下来,赏雪喝茶,完全不像是有烦心事的模样。

但是苏若若眼神再不好,也看得出来一个人的精气神。

苏若若旁敲侧击,可某人端着熬好的药汤,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如果说这几日惬意里有什么瑕疵,自然就是这难喝的药,苏若若曾闹过,但是并无效用。

她皱了皱鼻子,感觉今天的药味道更重,浓重地药味儿里似乎还有点腥。

脑子里的某根线似乎连起来了,苏若若看着碗里深色的药汤,神情绷起来,背上也冷不丁地往外冒汗,有一种猜想突然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你在药里加了什么东西?” 苏若若抓着他的左手,将袖口倏地翻了上去。

入眼的是伤口,不同位置的划痕,有的已经结痂,狰狞着躺在手臂上,有的缠着白纱,上面零星还有血迹。苏若若的呼吸一滞,骨节捏得发白。

看到男人的眸子动了动,闪过些许心虚,苏若若眼尾泛红,觉得整个人有点虚脱。

原来如此......

“你的衣服总是带血,我还以为你摊上了什么麻烦,这几天我纵使满腹心事,也生怕惹你不快......原来这半月来的药,要你来放血养我的身子......”

苏若若闻着这股味道,胃里一阵翻滚。

陆延之皱了皱眉,抬手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唇角,正色道:“无妨,若若之前也是如此。”

“这汤药,早晚各一碗,放血作熬药之用,一次的量少不了。” 苏若若的声音越说越小,“陆延之,你想用你的命偿苏家上下的命么?”

一片寂静。

陆延之轻笑,语气淡淡:“他们倒是不配。”

苏若若心里既难过又酸胀:“我不懂,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这样把她放在心尖上,哪怕她要喝的是他的心头血。

陆延之随意地把袖口翻下去,不在意地笑:“不懂的不只是你。”

他把药端到苏若若面前,神情纯质,语气甚至可以说得上循循善诱:“既然这药来之不易,若若便好好喝了,省的我还要再去折腾。”

苏若若闭了闭眼,试图和他好好讲:“陆延之,我喝不下,你要是坚持再熬这种药,我只好不喝任何汤药了。”

“不要任性。” 陆延之端着药,语气淡下来。

“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现在什么脸色!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苏若若哭出声,抬手将那碗药打翻,“我解血蛊,就算知道那条链子会要我的命,我还是留在这,要亏我早就亏了,不用你在这做些有的没的!”

满地都是碎瓷片,还有深色浸染地毯的药渍。

陆延之没说话,出去吩咐人打扫,只是他自己却没回来。

苏若若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缺了分寸,陆延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事,她却说了个干净。

被气走了也好,比留在这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