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之没说话,反而盯着苏若若看了起来。

“怎么,想嫁人?” 他的声音没有多大起伏,也不像在询问她,却总让人觉得阴恻恻的。

苏若若警惕地看着他,不停地往嘴里塞糕点。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没有家世傍身,唯一拿得出手的无非是府尹妹妹的身份。” 陆延之觉得好笑,话也多起来,“若是我不想替你置办嫁妆,你觉得谁会看得上你?”

苏若若气极,他把她贬得一文不值就开心了是吗?

“陆延之,你真奇怪。” 苏若若冷笑两声,“你就是想把我困在府里,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不,至少现在我知道每逢十五你惦记喝我的血,也不算不明不白。”

苏若若深吸一口气:“就算我不嫁人,那你呢?你也不娶亲?难道你打算成亲后还带着我?”

“我自有打算。” 陆延之的眼里倒映出苏若若的影子,在烛火的摇曳里时明时灭,“我以为你我相处这么久,你心里早该有底。”

“好好待在我身边,不给我惹事,你就还是陆府的二小姐。”

“我要是不照做呢?” 苏若若其实知道答案,就当她只是话多,喜欢说废话吧。

“我就杀了你。” 呵,果然。

“好的。” 苏若若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苏若若突然又问:“你能接受我提前放血,然后端去给你吗?这样就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接触,比较方便。”

“……”

“不行。” 陆延之竟然真的思索了一阵。

“我喜欢新鲜的。”

不……不可理喻!

“……我可以尽量配合你,但我要争取合理的活动范围,这要求不过分吧。” 苏若若挺直腰板,理直气壮。

陆延之哼了一声,其实是默认了。

虽然不是很遂意,但苏若若终于开心了点,把最后一块水晶糕也吃完了。

“味道不错,我下次还给你送。”

苏若若飘出了房门,房里明显的寂静下来。

第二天早上,苏若若撞上陆延之正要出门,却见他并没有穿官服,想着今日又不是休沐,就问他要去哪。

“贺府老爷子过寿,我们过去拜寿。” 温知礼先答道。

没多想,苏若若立马道:“我也要去。”

温知礼笑着打量了一会陆延之的脸色,用折扇拍了拍苏若若的脑袋:“他这是答应了,走吧。”

不愧是温少尹,苏若若对这人的好感度又上升了。

户部老臣的寿宴自然风光无限,可就是太过喧闹,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陆延之和温知礼官职不小,自然有一番应酬。

苏若若被勒令不能乱跑,需在陆延之可及的视线范围内。她虽极不情愿,但她也不想去凑别的热闹,暂且就听他的。

席间有人说起一些名门贵族的轶事,苏若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似的,听得津津有味。

陆延之端起一杯清酒,垂眸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屑似的哼了一声。

“你这阴阳怪气的毛病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温知礼凑近了些,在惹怒陆大人的边缘锲而不舍地试探,“若若这么可爱,你小心自己老树开花。”

陆延之轻轻咬牙:“温知礼,你近来不想活了?”

他知道,陆延之的“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说真的。

温知礼深深看了陆大人一眼,意思是“我不说了,您继续喝酒。”

“最近也真是奇了,兵部侍郎家的公子走失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找回来,翟老大人不得高兴透了!” 有人突然提了一嘴,旁人也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是啊,据说就是在京城里找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么多年了还能找到,好像是因为什么信物吧……”

不过三言两语,席上就有几个人的脸色变了。

苏若若在心里咂摸了好一会,他们谈论的不就是昨天温知礼说的那个走失的未婚夫吗?怎的突然就认祖归宗了?

那边温知礼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这事的确突然。而旁边的陆延之黑眸沉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临走的时候,贺小姐果然露面了。

她双颊含羞地递给陆延之一个精致的匣子,说是祖父给陆大人的回礼。

苏若若瞅着那匣子上显眼的莲花刻,一看就是女儿家的匣子,贺老又怎会回这样的礼。

想来是贺小姐故意为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托辞,如此倒显得她婉转可爱,一般男子都不会拒绝这样的示好。

温知礼向来只看好戏,折扇掩面,事不关己。

苏若若则暗暗撇了撇嘴,她要是个男的,怕是都已经动心了。

在潮湿的巷子里,苏若若踏着青石板,看着前头两人并肩走着,忍不住叫住陆延之:“方才你接过贺婉的匣子,也不说话,直接塞给我是什么意思!”

“明面上是受了贺老的回礼,实则是拒了贺小姐的心意。” 温知礼说话总是带着一股书卷气,他细细品了品,忍不住啧啧称叹,“妙极。”

还真是棵铁树。苏若若内心矛盾,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磨蹭什么?” 陆延之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延之和温知礼是男子,步子迈得本就大,苏若若只好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腹诽间,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一个面容冷峻,姿态矜贵,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欠打模样。一个温润如玉,笑若春风,对什么事情似乎都举重若轻……

绝配。

苏若若又注意到他俩一个穿黑,一个穿白,活像黑白无常,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陆延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笑得挺碍眼,心下又不快活起来。

“……” 苏若若看着那人渐渐走远,莫名其妙,“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温知礼在一旁点了点头:“他平时走路就这样,如果不想等人的话。”

“那你呢?” 苏若若问道。

“这个……我不会武功,显然,他现在连我也不想等。” 温知礼无奈地笑。

苏若若突然打量起温知礼来,试探道:“陆延之虽然说武功高强,但也吃过不少亏吧?”

“自然。” 两人并排走着,在烟雨中倒有自有一番景致,“我同延之交好,也是因为算共过生死了,他性情是偏激了点,也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有时候我都怀疑他连我也想掐死……”

“……” 扯得好像有点远,不知陆延之听了作何感想。

温知礼笑了笑:“但他是个性情中人。”

的确,尽管他大部分情况应该是真情实感的记仇。

*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那桩夭折的婚约,竟然还能枯木回春。

那位认祖归宗的翟公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向陆府递了拜帖,说是要商讨与令妹的婚姻大事。

陆延之坐在堂前,手里拿着那张拜帖,看完之后随手扔到了桌上。

“伊人婷婷,愿以红妆聘之。” 陆延之竟然还当着她的面念上一遍,语气十分刻薄,“翟公子年纪轻轻,见过的女人还是太少了。”

见苏若若不说话,陆延之烦躁起来:“你哑巴了?”

“我一个姑娘家,有人上门提亲,能说什么?” 苏若若不禁反驳,“同不同意,还不是兄长一句话的事。”

反正她没指望这门亲事能成,倒是陆延之发了一通邪火,让她忍不住多想。

苏若若看着陆延之,盯了一会后,有些拧巴道:“我不想结亲。”

气氛有些诡异的凝滞。

陆延之意识到方才有些失态,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好自为之。” 陆延之发完脾气,又自说自话的走了。

苏若若觉得陆延之就跟个祖宗似的,伺候起来累死了。

这两天,陆延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苏若若过得也不是滋味。总觉得下一刻,陆延之就要跟个阎罗似的来找她麻烦。

等到那位传说中的翟公子真的上门拜访这天,苏若若原本是想早早的躲到房里,却还是在院里碰到了那人。

视线相对那一瞬,苏若若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位就是苏小姐吧,久闻不如一见。” 翟怀安一眼就看到了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不过这么一看,倒是比那时候惊艳多了。

苏若若瞪大眼睛,看着这副面孔,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

这人分明就是那个被陆延之灭门,绑她出城又被她劝走的绑匪!

“若若,太无礼了。”

陆延之一出门,就看到那两人四目相对,尤其是那女人,脸上的无措都快溢出来了。

翟怀安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冷静些,随即转了过去,朝陆延之颔首:“今日唐突上门,还望陆大人不要介意。”

陆延之站在阶上,没有下来迎客的意思,一脸冷漠:“自然不介意。”

明明就差把介意写在脸上了……

不过,这个翟怀安为什么会突然蹦出来?难道是借着同自己结亲的由头,好向陆延之寻仇?

苏若若朝厅里探了探,想看个究竟,却被陆延之嘲讽了一番:“好妹妹,你要记得自己尚在闺中。”

下一句便是,不宜抛头露面。她懂,她回房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