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胡老爹套上了马车,亲自送叶乔母子进城。

坐上马车的时候,叶乔发现胡妈妈站在村口目送他们走出好远好远。

是啊,人是有感情的,这几个月下来,叶乔的心里已经把这个胡妈妈当成了自己的亲妈妈。叶乔从小就没有母亲,她从未感受到母亲的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叶乔终于感受到了那伟大的母爱,从感情上讲,叶乔是一刻也不想离开胡妈妈的,可是从现实上讲,那里又怎么会是叶乔的长住之地呢?虽然胡妈妈在苦苦地挽留,可叶乔最后还是洒泪与老人家告别。

进城后,胡老爹帮叶乔在奉阳西郊租了一间小房,从此叶乔就正式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涯。叶乔的房东是个和善的女人,邻居们都叫她牛嫂,牛嫂的丈夫和孩子随工程队出去搞建筑了,所以平日里只有牛嫂一人独居在家,有时牛嫂也愿意为叶乔带带小胡杨。

叶乔初次出去工作是在一个超市给人卖货,虽然每天早起晚归,工作很辛苦,也很劳累,但毕竟时间都很正常,也可以照顾小胡杨,第一个月开支回来,除了交房租外,叶乔又多给了房东一百元,算是平日里帮忙照顾小胡杨的费用。

一个春末夏初的夜晚,叶乔正逗着小胡杨玩呢,突然她发现小胡杨的脸色发紫,浑身一阵阵的哆嗦,其症状就和那天在父亲家出现的症状一模一样,叶乔怕极了,抱起小胡杨就打车向医院跑去。经过医生检查,说是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孩子越大这个病的症状越明显,如果要治疗的话,只有做心脏搭桥手术。

叶乔赶忙问医生做这个手术需要多少费用?

医生说,咱们这个医院目前还做不了这种手术,这种手术只有到上海去做,费用嘛大概要十二、三万元吧。叶乔听到这里立时就傻了,手术费用需要十二、三万元,再加上车费和其他费用,最少也需要个十五、六万元吧,这一大笔费用叶乔别说是拿出来,可能在此之前她连想都没有想过,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赚够这笔钱。说实在的,就靠给商场打工,每月赚那三、四百元的工钱,叶乔和胡杨两人就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赚不够这个数的。

那几天叶乔不敢再想给胡杨治病的事了,因为每想起这事,叶乔就觉得自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眼前没有一点活路,没有一点希望,心里就像是压着一块大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压的自己透不过气来。

那段日子,连叶乔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过来的。胡杨在医院里住了二十多天才出院,当叶乔抱着小胡杨回到家里来的时候,叶乔来城里这几个月靠打工赚的那点工钱不但花了个净光,还欠下牛嫂一笔住院费。

第二天叶乔就急不可待地去上班,到了超市才知道,由于这段日子叶乔需要到医院照顾小胡杨,商场老板已经另请了工人,也就是说超市已经不再需要叶乔了,叶乔已经没有工作了。

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目前叶乔别说是拿出十二、三万元钱,现在就是让她拿出个十二、三元钱叶乔也掏不出来啊,来到城里前后不到三个月,小胡杨发病住院的住院费还是房东牛嫂给垫的。

那天,叶乔用愤怒的眼神仰望着天空,她觉得老天真是不公平,苍天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想我叶乔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地活在世间,本想要志气,考上大学为父亲争口气,却又遇到了二水,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在高考前怀孕,让我空有一个大学梦。

梦破灭了,苍天安排的这一切叶乔只好接受了,尽管这一切对叶乔来说是那么的苦,是那么的痛,但既然是上天注定的,叶乔只有接受,她别无选择。毕竟老天还是给了叶乔一个希望,那就是让叶乔拥有了胡杨,看着胡杨在一天天长大,叶乔觉得在这个世上,自己已经再无所求,有一个胡杨就够了,胡杨是叶乔生命中的依靠,胡杨是叶乔生存下去的希望。

当一个希望破灭了,另一个希望就会出现。既然落地为人,就要活下去,就要让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可是叶乔万万没有想到,苍天竟残忍的连这点希望都不给她,又要从叶乔的手中将胡杨夺走,她不知道苍天为什么会这么对她,为什么让世上所有的灾难都要降临到她的身上?为什么?为什么?

苍天啊,你这么广大,你能容下山,你能容下海,你能容下数不清的生灵,为什么独独容不下我叶乔,想我叶乔自来到这个世上,并没有贪图过什么荣华富贵,今天我只求苍天啊,你睁开眼睛吧,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不要将我的胡杨夺走,不要啊,如果……如果生命可以交换的话,请把我叶乔的生命注入到我儿小胡杨的生命中去吧……

叶乔跪在窗前,仰望着天空在苦苦地哀求着,盈盈的哭泣着。

天空中乌云翻滚,倾盆的雨声将叶乔的哀求和哭泣淹埋,浓浓的雨雾在天地间凝聚着,叶乔感到自己就像是与世隔绝一样孤独,一样无助。那偶尔从天边滚动过一阵阵的雷声,好像要把这个小屋从根拔起,然后再卷进天庭。雷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小胡杨,他瞪着一双小眼睛,四处寻找着,当他看见叶乔的时候,不由地伸出他那可爱的小手,紧紧地搂住了叶乔的脖子,同时将他的小脸偎了过去,嘴里“咿咿哑哑”地说着什么,好像是问妈妈为什么要哭?也可能是问妈妈刚才是什么在响,为什么声音会那么可怕?更有可能是在告诉妈妈不要离开他,小胡杨还没有长大,他怕呀。

叶乔好像听懂了小胡杨的话,叶乔的心都快碎了,她只有更紧地搂住了胡杨。

一个人不管他有多么悲痛,不管他有多么伤感,日子总要过下去,叶乔也不例外。第二天叶乔把小胡杨送给牛嫂照看,便出去找工作了。

奉阳市虽大,可是适合叶乔的工作还真是不多,她看见几处招微机员的广告,叶乔连进去打听的勇气都没有,自己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山里的孩子有谁见过微机呢?她只有叹息的份儿了。

有人介绍叶乔去给人卖服装,可是人家一听说她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就直摇头,结果一天下来,叶乔还是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眼看家中已经没有下锅的米了,房东牛嫂看见了,从家里给叶乔送了一方便袋米过来,叶乔羞愧地落下了眼泪,那一时刻,叶乔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

从山里出来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向父亲说的,还说什么凭着自己的本事会养得起胡杨的,可是现在竟然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还想挣钱给胡杨治病,这样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胡杨一步一步向死神靠近,不行,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要挣钱,我要挣钱给胡杨治病。

也可能一切都是天意吧,就在叶乔走投无路的时候,叶乔在街上遇到了她的同学于爱珍,于爱珍将叶乔从上到下好一番打量,然后惊喜地扑了过去“叶乔,真的是你?真是太好了,这么久没有见到了,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爱珍?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来到城里的?”到城里这么久了,叶乔也学会了从一个人的衣着打扮上分析对方到城里来的时间了。

“我已经来好几年了。叶乔,遇到你我真高兴,我今天太开心了,走,我请你吃饭,咱们边吃边谈。”于爱珍爽快地拉着叶乔的手就走。

叶乔本想推脱的,可是她却觉得于爱珍似乎对城里很熟,反正工作也没有着落,不如就跟她聊聊,没准她还能帮自己找份工作呢。

爱珍拉着叶乔走进一家饭店的包厢里,落座后,爱珍熟练地点了四道菜,还要了两瓶啤酒,等待上菜的时候,爱珍问“叶乔,你什么时候进城的?”

“我刚来没几天,这不,还没有找到工作呢。”叶乔愁眉苦脸地说。

“你呀,刚来不知道,在城里找份工作有什么难的,如果你愿意,工作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叶乔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城里会遇到自己的山里同学,更没有想到遇见了她就会有了工作。多日来的烦恼,一下子烟消云散,叶乔高兴地说:“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不过,你可要听我的,不然的话……”

“那当然,那当然,这个我懂,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叶乔知道找工作的艰难,她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呢。

珍妮笑了,她笑得是那么甜,那么开心。

叶乔几乎有点讨好地拉着于爱珍的手“爱珍……”

“噢,你还不知道,我进城以后已经改名字了,我叫珍妮,你以后就叫我珍妮好了,那个于爱珍的名字土的都掉渣,叫城里人笑话。”

“珍妮?这名字好听是好听,就是刚叫着有点不得劲。”

“你叫常了就习惯了,到城里了,什么事情都要随和城里,山里的那些规矩啦、习惯啦都要改改了,哎?你会跳舞吗?”

“跳什么舞?是我们在学校里跳过的那些舞吗?”

“哈,哈,哈,你呀,什么都不懂,来咱们边吃边谈,吃过饭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见饭菜摆上了桌,珍妮亲热地说着。吃饭的时候珍妮用手机接过几个电话,看得出她在城里的朋友很多。

“哎,对了,你现在住在哪儿?”

“我……我现在还没有个住处呢,原来是在旅店住的。”

不知为什么,叶乔在那一刻却突然不想让眼前这个珍妮知道她已经结婚并有了孩子,也可能她怕提起那段婚姻令她不堪回首,也可能她怕珍妮知道她有个小孩子会影响到她找工作,反正她突然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个有孩子的母亲。

本来做母亲的女人是伟大的,做母亲也是女人的自豪,可是如今的叶乔却因为有了孩子而找不到工作,今天当她不再承认自己有孩子的时候,心里却令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那滋味是什么?叶乔一时还说不清楚。

吃过了饭,珍妮拉叶乔来到一个装修得非常豪华的所在,走到门前的时候,叶乔曾特意抬头看了看那壮观的门面,她看见了那显眼的“皇宫夜总汇”几个大字。珍妮和那里的人似乎很熟,只见她与门口收费的人打了声招呼就领着叶乔进去了,穿过一个走廊似的小厅,进入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里光线很暗,刚进来的叶乔差点被什么绊了一跤,幸好有珍妮牵着她的手才没有摔倒。

珍妮让叶乔坐在一个沙发上,她说她去和老板娘打声招呼。珍妮走了,叶乔独自坐在这昏暗中,坐在那里无事可做,叶乔一下子不知自己该干点什么,一双手一会儿放在腿上,一会儿放在旁边的沙发上,可是不论叶乔将手放在哪儿都觉得不得劲儿,不得已她左顾右盼起来,幸好这时珍妮来了,珍妮是领叶乔去见老板娘的。

从那天开始,叶乔便正式在夜总汇上班,事后叶乔才知道这个夜总汇的门票是每位二十元,进来后若请小姐跳舞要付小费二十元,这二十元的小费小姐可得十五元,另外的五元装进了老板的口袋。夜总汇内设有宾馆,KTV包房,情侣间,音乐茶座,舞厅,还有按摩室等五花八门。

叶乔刚来,暂时被分配到舞厅,每当夜幕降临,舞厅里便环响起那令人心醉神摇的舞曲,身边的小姐们一个个被人请走了,叶乔是新来的没有主顾,再说叶乔的舞步也不是那么娴熟,所以叶乔迟迟没有人来请,心中不免暗暗着急,刚来上班没有给老板创造效益,叶乔生怕老板会因此而炒了自己,再说家中还等着叶乔的工钱买米下锅呢。

叶乔正在焦急之时,珍妮领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来到叶乔的面前,珍妮笑容可掬地说“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孙先生,孙先生可是我们城里的名流,也是客人中最豪爽的老板。”

珍妮不愧为进城时间长,见多识广,你看她说话办事总是那么大方得体,叶乔心中暗暗地佩服着珍妮。

这时珍妮又将手转向了叶乔,向那个孙老板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同学叫叶乔,刚从老家来,在学校时叶乔可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校花啊,孙老板,你今天可是艳福不浅啊。”

“哈,哈,哈,早就听说深山出美女啊,今天的确是让我长了见识啊,幸会,幸会,能认识叶小姐是我的荣幸。”

孙老板一边夸张地说着,一边向叶乔伸出了右手。

叶乔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当面这么夸过她,心中一阵慌乱,正不好意思呢,却见那个孙老板向她伸出了右手,叶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珍妮用手指在她的身后捅了一下,叶乔一下子明白了,慌忙忙地也伸出右手来,与孙老板握了握。

“好啦,好啦,我不耽误你们的好事了,有事给我打电话。”珍妮笑嘻嘻地离开了,临走暗暗向叶乔丢了个眼色。

叶乔的脸忽地一下热了起来,一时不敢抬头看那个什么孙老板。

“叶小姐,我能请你跳一曲吗?”孙老板真是幽默,男人到这种地方本来就是寻开心的,却还要假惺惺地拿出一副绅士的模样。叶乔心里明白,面上却要装着糊涂。那天舞会结束的时候,孙老板给了叶乔一百元人民币,除了交给老板的费用,叶乔净剩七十元。

下班的时候珍妮问叶乔得了多少小费,叶乔如实说了,气的珍妮大骂起来,说这种男人最他妈的没有血性,想泡妞,还不舍得花钱,真他妈的混账透顶,骂过之后,珍妮问:

“那个老畜生有没有什么格外要求?”

叶乔一时没有明白,她说“有哇,他要我陪他跳舞了。”

珍妮说“再没有什么要求了?”

叶乔想了想说“他还让我陪他喝了一听饮料。”

珍妮看了看叶乔,什么也没说各自回去了。

叶乔知道珍妮是在夜总汇的按摩部工作,珍妮说等叶乔熟悉了这里的工作环境之后,也让叶乔到按摩部去,那里挣得多。一个女人如果不抓紧在年轻的时候多赚点钱,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叶乔不明白,平日里那么欢快的珍妮为什么也会有那么悲哀的情绪?

二十

第二天那个孙老板又来了,舞会结束后孙老板请叶乔和珍妮出去吃宵夜,那天,乘着叶乔去卫生间的时候,珍妮依偎着孙老板嗲声嗲气地说“孙老板,我们叶乔小姐可不是谁都陪的,你也看到了,她可是我们老板手中的王牌,眼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呢,没准哪天就会名花有主了,你的心里可要有数啊,如果不是我们这么铁的关系我是不会引荐给你的。”

听了珍妮的话孙老板不由地大笑起来,那笑容里含有一丝狡黠,一丝奸诈,就像是一位狩猎者,眼见落入陷阱中的猎物却不急着前去捕获,他要先消磨掉猎物身上的锐气,待它气息奄奄的时候再捕获岂不是省出好多的力气,因为他知道掉进陷阱里的猎物就没有几个能逃脱得了的。

只见他伸手搂住了珍妮,暗中在她那小巧的乳上偷偷地捏了一下说“哈,我的小珍妮,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美味要慢慢地品才有滋味啊,再说了,我还没有验货怎能先付账呢。”

珍妮给了孙老板一个眉眼,借机打掉了他伸到自己胸前的那只手,玄外有音地说“孙老板真不愧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我实在是佩服,只听说过孙老板的碗中还没有飞走过的鸭子,今天是不是也让我领教领教啊?”

“哈,哈,哈,珍妮,你是在取笑我吧。”孙老板得意地大笑起来。

“我怎么敢啊?哈,哈,哈”珍妮也阴阴地笑着。

这时叶乔走了过来“你们笑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刚才孙老板夸你呢。”

“夸我?夸我什么呀?”叶乔不解地问。

“是啊,是啊,叶乔小姐不仅人长得标致,又具备女孩子的纯真温柔,可贵呀可贵,如今城里的这些女孩子能少点市俗气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乔发现珍妮听了孙老板的话后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一丝冷笑不易察觉地在她那张秀气的脸上划过。

第二天,珍妮早早地就为叶乔拉来一位气质高贵的客人,珍妮说那位客人是在政府什么部门工作的,很有实权,要叶乔一定要陪好。

叶乔到城里来的时间短,对政府的什么部门还不了解,但知道那位客人是政府官员,心中就多了几分敬畏。暗中观察,那位客人的确很特别,他的言语不多,总是用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叶乔,盯的叶乔浑身不自在。

跳过一曲后,客人问“你是刚从山里来的?”

“嗯。”叶乔小心翼翼地答着。

“接过客吗?”他拥紧了叶乔。

“什么?”叶乔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说**了没有?”客人的眼睛逼视着叶乔,似乎要从叶乔的眼睛看穿到她的心底。

叶乔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官员要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灯光下,客人的脸在红、黄、蓝、绿的色彩中变幻着,叶乔一时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那个客人大概也感觉到这个山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被自己给吓住了,他拥着叶乔,给她一个柔和的笑容,叶乔也忙僵硬地回应了一下。

客人请叶乔坐下来,要了两听饮料,两个人面对面地饮着,客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乔,灯光下,叶乔的脸上飘忽着一丝羞涩,一丝单纯,在客人的眼里这个表情是很有挑逗性的。客人挨近了叶乔,拉起叶乔的手,眼睛还盯在她的脸上,叶乔感觉那目光就像钉子一样,钉在脸上就拔不掉了。

叶乔笑了,她的笑是摆脱尴尬的一种方式,可是在客人的眼中却是那么的风情万种,客人对叶乔还是不放心,他将叶乔搂在怀里柔声问“你是处女吗?”

叶乔当时一愣,心里一激灵,本能地从那个客人的怀里挣了出来,叶乔审视般地看着眼前那个陌生的面孔。在山里这么敏感的话题是没有人当面问的,因为不论你是或不是,做为女人都是羞于说出口的,叶乔一时心里不知是气愤还是害羞,她只觉得脸胀胀的,泪在眼圈里转着,她怒视着那个躲在暗处的官员。

许久,叶乔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将刚才心中的那股闷气吐了出去一样,同时也咽回了那涌入眼眶的泪潮。因为叶乔想起珍妮说过的话,珍妮说在城里工作,就是在男人的怀里赚钱,在男人的嘴里赚钱,男人高兴了,他就会痛痛快快地掏出钱来。我们有什么?我们只有爹妈给的一张面孔,一个不值钱的身体,还有一张可以哄男人开心的嘴巴,我们赚得是男人钱,世上只有男人才是真正的傻蛋,他们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送给女人,送给在玩他们的女人。

想到这里,叶乔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甜,她不能让这个客人走了,珍妮说他是官员,叶乔是不能得罪他的,可是对他的问话叶乔该如何回答呢?

那个客人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见叶乔许久不说话,似乎猜到了什么,只见他一下子阴沉了脸,在那光怪陆离的灯光里,他阴沉下来的脸有点狰狞,似乎潜伏着杀机,叶乔愣愣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会如何处置自己。这时却听那人压低了声音,阴森森地贴近叶乔的耳畔说“你是不是已经不是处女了?老实说,如果你敢骗我,我就会让你在三天之内少条胳臂或断条腿。”

这一下叶乔害怕了,她哪里见过这阵势,她一下子就哭了,她说“我没有,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承认过,我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我并没有骗你嘛。”

叶乔低着头擦着眼泪,一边擦着一边说,可是旁边却没有那个官员的声音,等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有人了,那个官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叶乔松了一口气,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眼前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

过了一会儿,珍妮气急败坏地来找叶乔“你怎么搞的?为什么把那么大的一条鱼给放走了。”

叶乔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懂珍妮在说些什么。看着叶乔那傻乎乎的样子珍妮是又气又恨,她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说“你呀,干吗那么傻,他问你是不是处女,你就说是呗,做我们这行的有办法让你天天当处女,只要你是生面孔就行,就算有一天他知道你不是处女又能怎样……泼出去的水他还能收回来咋的?”

叶乔说“我不能骗他,如果骗了他,他会找人来……”叶乔还没说完,珍妮就叫了起来:

“他敢?除非他的饭碗不想要了。我们出来做的也不是好惹的。”

那天下班后,珍妮与叶乔一起走在大街上,路灯将她们的身影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夜风暖暖的吻着她们的脸颊,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沉默了一会儿,珍妮问“你怎么会不是处女了呢?难道你有了心上人?”

叶乔冷漠地摇了摇头,当年那山,那石,还有那个黄昏,都一幕幕地出现在叶乔的眼前,那个倒在草地上痛哭挣扎的小女孩儿,还有滴洒在草地上那珍贵的鲜血,叶乔不由地闭上了眼睛。一行屈辱的泪水悄悄地从她的眼角涌了出来,不,那不是从眼角流出的,而是从心底,从叶乔的灵魂深处涌出的。

那段历史是叶乔一生的耻辱,是不堪回首的,它毁了叶乔的一生。

就在那个时候,叶乔认识了王总,后来我才知道,叶乔说的那个王总就是王小夏的爸爸,同达集团的总经理。

在胡扬发病的时候,叶乔为了从王总的手中借到那两万元钱给胡扬治病,终于委身于他。可是尽管珍妮为叶乔做了手脚,但王总毕竟是情场老手,他终于发现叶乔不是处女,王总没想到,自己打了一辈子雁却让雁啄了眼,在情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却让一个山里来的小嫩妞给耍了,他怎能咽下这口气?于是,他一面向叶乔追要那二万元钱,一面疯狂地折磨着叶乔,听着叶乔在他手中惨叫,他开心地大笑着,并告诉叶乔:只要叶乔一天没还上他的钱,叶乔就必须服侍着他,忍受他那非人的折磨。那时,在叶乔的身上总能看到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而那些伤痕都是那个道貌岸然的王总的杰作。

好在半年后,在珍妮的帮助下,叶乔总算是还上了王总的钱。

有一天,孙老板来找叶乔,可叶乔已经被老板指派给了别的客人,在舞池里叶乔曾向孙老板点了点头,但叶乔觉得那天孙老板的脸色似乎阴沉得有点吓人。不过这时的叶乔在舞厅已经是舞厅皇后了,是因为她那出类拔萃的身材,还是因为她有着一张秀气的面孔,或者是她那活泼可爱的笑容吧,所以点她的客人似乎越来越多,叶乔的身价因此也在一天天地涨着,每个夜晚下来衣袋里总有几张老头票,最多的一回有十多张呢。这些钱叶乔除了购买一些必要的服装外,她全部积存起来,她要给小胡杨赚够那笔费用,她要用这笔钱去救小胡杨的命,尽管赚的钱比以前多,可是距离那个天文数字还是相差很远,叶乔不灰心,她相信不久的将来自己一定会赚够那笔钱的,等赚够了那个数字就不做舞女这一行了,叶乔要领着胡杨去上海。

下班的时候,叶乔到楼上的按摩室去找珍妮,自来到皇宫夜总汇叶乔还是第一次来到楼上的按摩室。她瞪着两个大眼睛,在这迷离的灯光下,叶乔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迷宫一样,这时她听到靠近楼梯的那个包间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地呻吟声,还有那说不出来的声响,那些声音综合在一起,听了会让人身体发酥,发麻。叶乔是结过婚的人,她心里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难怪珍妮说按摩室里的小姐挣得多,原来她并没有把话向叶乔说的那么直白。

叶乔忽然打消了去找珍妮的主意,她转身就要下楼,这时却被老板娘看到了,老板娘喊住了叶乔“叶乔,你过来,过来坐一会儿吧。”

“哎。”叶乔笑着,她向老板娘走去。

“老板娘,看见珍妮了吗?”叶乔到了老板娘的面前,将自己来按摩室的目的说了出来。

“珍妮这个小蹄子,也不知道这会儿疯到哪儿去了。那边还有客人在等着她呢?”

老板娘说这话的时候有意向旁边看了几眼,证明她确实是在找珍妮。

这时有几位打扮得非常入时的姑娘背着包鱼贯而出,来到老板娘的身边稍做停留,她们满面春色地向老板娘打着招呼。这些人平日里看见叶乔也是打招呼的,但今天叶乔感觉这些姑娘们的神情比平日似乎高傲了许多,那气势,那眼神就像是古时的皇后出宫一样的耀武扬威。不,应该说此时的小姐们,一个个骄傲得就像是公主,面部透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紧接着,叶乔又看见两个没有打扮的姑娘依着包间的门框,眼神中透出一丝嫉妒,一丝失落,象形之下,就有点畏畏缩缩之感,有点像是落选的秀女。当时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叶乔的错觉,叶乔感觉依在门框边上的那两个姑娘眼中似有泪光点点。

这时那些已经打扮好的姑娘们,正七嘴八舌地争着向老板娘说“珍妮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打手机也不接,找又找不到,外面的车子已经响了好几回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是啊,再等客人会不高兴的。”

这时老板娘打断了她们的话说:

“你们再等她一会儿,不然她回来怎么去?找不到珍妮,要不就换小慧去吧,他们不是也没说非得珍妮去吗?”

“老板娘,换人的事还是你跟他们联系一下再说吧,别到时候人去了,他们不满意再给退回来就不好了。”

这时叶乔看见老板娘拿起电话与对方谈了起来,似乎是对方不想要小慧,而老板娘说珍妮临时有事不能去了,好像对方不太高兴,老板娘说等一会儿如果珍妮回来就让她去换回小慧,如果珍妮回来的太晚了就等下次吧。接着老板娘又说了许多好话,对方终于答应了,老板娘放下电话的时候就对着正在门框边发呆的两个姑娘中的一个说:

“小慧,你还不赶快准备一下,人家的车子在楼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以后哇你要学着会来点事儿,别一天倔吃倔吃的,人家客人是来寻乐的,你把他哄的高兴了,人家不是自然就点你了吗?现在的社会你就别指望还会有什么感情,你也学学人家珍妮,心里讨厌的要死,嘴里却又想又爱的,听着就像真的似的,其实她是以此来掏空男人的腰包,这就是做女人的本事。你看不管是哪个男人来了,只要是珍妮在场她就能给哄上床,只要他上了床我们不是就赚到钱了吗。”

老板娘的这一番说教令人不寒而栗,叶乔站了起来准备要走了,老板娘说“叶乔你坐一会儿,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叶乔只好重新又坐了下来。

急三火四的打扮好了的小慧,此时眼中**着秋波,随同那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几位小姐趾高气扬地下楼去了,老板娘站在窗前向楼外望去,只见她向楼外频频招手,叶乔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那声音消失后老板娘才转回头来,面对着已经明显冷清了的大厅,叶乔感觉老板娘不易察觉的轻叹了一声,眼神似有几分失落,几分愁容,不知是在叹息自己青春的逝去,还是叹息今夜的冷清。

叶乔听珍妮说过,凡是在这种场合混过的人,夜晚是耐不住寂寞,守不得冷清的。果然不一会儿,心神不定的老板娘就打电话给一个什么人,似乎在约他今晚到什么地方去,从老板娘打电话的语气里能听得出来,老板娘的话很暧昧,叶乔猜想那个接电话的人大概是老板娘的情人吧。

叶乔弄不明白,那个老板娘已经人老珠黄了,虽然几次动手术整容,割双眼皮儿,但那老去的皮肤还是渐渐地显露出来。叶乔当时想,老板娘的那个情人一定会老的没有了人样,要不就是有什么精神病,不然怎么会看上她呢?

正在叶乔愣神的时候,老板娘说话了,她说“叶乔,听说你现在很需要钱,是不是家里有困难?我看你不如到楼上来吧,这里挣得多,你来这里也这么长时间了,我们这里怎么回事你心里也明白,说实在的,我们女人有什么?不就是靠着一张脸吗?年轻的时候不好好利用,等老了就知道做女人的难处了。”

叶乔默默地笑了一笑。老板娘接着说“你别以为这世上还会有什么爱情在等着你,到这里你没看见?那些男人不管他的地位有多高,也不管他多么的有钱,到了这儿都他妈的是畜生一样,哪个人还会想着守候在家中的老婆?这个世上最可怜的就是那些嫁了老公的女人们。”

叶乔有点坐不住了,她觉得脸上在发烧。正在这时,只见从楼梯处走来三个男人,看衣服穿着,老板娘小声告诉叶乔,这些人都是公费来按摩的。说着,老板娘已经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其中一个对着老板娘问“老板娘,有姑娘吗?”

“有,有,您要什么样的姑娘?是按摩还是……”老板娘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并且很有分寸地将话的下半截留了下来。

“珍妮在不在?然后再找两个瘦一点的姑娘,今晚跟我们出去包宿,费用明天让珍妮带回来。”**裸的话语,叶乔怎么听着就像是在牲口市场买牲口的感觉。

“哎呀真是不巧,珍妮今天家里有事,换个人行不行?”

“你想换谁?”那个男子凑了上来。

那个男人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叶乔,然后指着叶乔问老板娘“你给我们换的人是她吗?如果是她还行。”

叶乔的心刷得一下提了上来,不自觉地将头低了下去。

“你真会开玩笑,人家是良家妇人,是来这儿玩的”……

男人说:“良家妇人上这儿来干什么?”

“我还是给你喊小依吧,小依,出来一下,来客人啦。”叶乔从老板娘话里听出了她的不阅,叶乔悄悄抬眼看时,发现刚才还是泪光点点的小依,此时已笑盈盈地出来了。

那三个男人上下打量着小衣,嘴里问“还有谁?”

老板娘说“我这里的姑娘都是城中最好的姑娘,只是三位今晚来得不巧,姑娘们都出去了,家中只有小依和雪儿,雪儿现在还有客,要不我给你们调几个“空中飞”怎么样?”

“空中飞”是这里的行话,就是用电话将外面不固定坐台的小姐叫来陪客,一般的说这样的小姐没有固定坐台的小姐收入高。叶乔当时并不明白这些。

“不要,‘空中飞’的没意思,我们看上的你不给,几个被挑剩下的却想塞给我们?把我们当什么了?咱们走,到别的家去看看。”

三个男子走了,老板娘的脸色立时阴了下来,她指着那三个男人的后背骂道:“不要拉倒,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有挑剩下的给你就不错了,妈的,到别的家去?到了别人家就叫公安局给收拾他个X养的。”

那个小依也不高兴地说“哼,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色,他想要我还不肯呢。”

“哎,看着点,看他们上哪家去,看准了我报警,让警察把他们都抓起来。”

“算了吧老板娘,跟他们惹这个气不值。”

叶乔看到这里,不好再坐下去,她便站了起来看向老板娘说“老板娘,我不等珍妮了,你刚才说的话我会考虑的。”

叶乔后面的那句话,是在她看见老板娘的脸上呈现出不悦之色时才临时加上的,老板娘听了叶乔后面的这句话,才露出了笑脸,她殷勤地送叶乔到楼梯口,并亲热地搂着叶乔的肩膀一边走还一边说“现在这个社会只有钱才是最真实的,人啊,要是没有了钱连父母都不愿意认你,只要你有钱,不管你的钱是怎么来的,人人都会敬着你,你别觉得我这话说得太露骨,你没听说‘笑贫不笑倡’这句话吗,我看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正好这些天有不少人在打听你出不出台,你如果肯出台,这台我就可以帮你捧红了,保证让你每个月不少于两万块钱。”

“谢谢,谢谢老板娘。”

二十一

那天叶乔找不到珍妮,又听了老板娘那一番说教,心中一时没着没落的,就准备一个人回到郊区去住。走出夜总汇的大门,叶乔发现那个孙老板在夜总汇旁边一个胡同内正向珍妮发脾气呢,只见珍妮笑嘻嘻地说着什么,最后孙老板一甩手走了。珍妮冲着他的背影撇了一下嘴,冷笑了一声说“哼,你神气什么,说实在的,什么样的场面老娘没见识过。”

珍妮见叶乔来了,才恨恨地闭上了嘴。

那天珍妮的情绪特别激动,后来珍妮拉着叶乔陪她去酒吧喝酒,在去酒吧的路上,叶乔向珍妮说起那几个小姐的事情,珍妮说“今晚的那几个客人不地道,所以我不想去,正好孙老板来找我也就随他出来了。”

叶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叶乔好奇地问起老板娘的情人。珍妮嘴一撇,不屑一顾的样子说“哼,那是我们女人中的败类,听说老板娘的丈夫在什么有实权的部门工作,家中条件也挺宽裕的,可是她说她的丈夫很花心,在外面有好几个女人,夜夜回家都是空的。为此她守不住家中的寂寞,便以做生意为由,出来四处寻找情人。由于他丈夫的原因,有的人不愿意得罪她,怕她会在丈夫的枕边吹枕头风,只好顺着她。这一下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美女了,今天勾引这个男人,明天勾引那个男人,如果勾引不上手,不是打电话去搅和人家,就是找碴和对方大打出手,摔人家的手机,砸人家的车那是常事。自从我来到这里,就亲眼看见被她打过、挠过的男人已经不下三四个了,而打电话搅和人家那更是家常便饭。那些被她打过、挠过、摔过,砸过的男人就更是可怜了,居然不敢还手,还不敢和她翻脸,因为她丈夫的手中还掌握着一定的权力呢。就这样,这个老女人还不肯放过他们,回家告诉她丈夫是对方在调戏她,以此抬高她自己,你说这种女人有多残忍,又有多可笑。”

说到这儿,珍妮轻声笑了一下,晚风将珍妮那刚出口的嘲笑吹向夜的深处。

“这个老女人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有点心理变态,她常常告诉我们说,有多少男人前来勾引她,又有多少男人看上了她,心甘情愿地在她的面前听她的摆布。其实我们谁不知道,她这几年为了拢住外面的男人,将家中的钱倒贴出去多少?说好听了这叫养小白脸,其实她勾引的那几个男人我们都见过,哪个也称不上是个小白脸。等到过年的时候你再看,可把她给忙坏了,不是想着给这个男人买毛衣,就是给那个男人买西服,什么衬衣,裤头的一样不少,特别是买鞋,一次次的回去换,今天大了明天小了的,跟自己的丈夫大概也没有那么耐心过。所以我们这里的小姐们从心里瞧不起她,觉得这样的女人活得还不如我们呢。虽说我们的行为有点下贱,但至少我们是为了钱而出卖色相,为了生存而出来做的。可是像她这种女人就更下贱了,她不是为了生存,也不是为了生活,而是生成了那一副贱骨头,一时没有男人就待不住。我们这里有谁不知道她的底细?不过想想她也真是够可怜的,自己以为穿几件时髦的衣服,做做拉皮,找几个情夫就算是留住了青春,就以为自己是什么美女了,我就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回家自己对着镜子好好照照,都几十岁的人了,何苦呢?”

珍妮说到这儿微微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为老板娘还是为她自己。黑暗中叶乔听见珍妮苦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

“老板娘心中的那点虚荣我们谁看不出来?在她的面前我们就算是当一回傻子吧,别看我们平时恭维她漂亮,恭维她纯洁,说出来的话就像真格似的,那是哄她的。就她那模样也算漂亮的话,这世上的女人不是都成仙女了?就她那些**的经历都能算得上是纯洁女人的话,那我们还不都成处女了?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这点好,不管你有多么的**,与我无关,我们只想借她这块地儿多挣点钱就是了。我们也只有靠着这样的人才能挣点钱。”

“她那么风流,难道她的丈夫会不知道?”叶乔疑惑地问。

“她的丈夫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没有办法罢了。有一回她的丈夫说是出门才回来,都后半夜了来敲门,慌得老板娘急忙将她被窝中的男人光溜溜地送到我的被窝里来,在我们这种环境里,你说她的丈夫还能抓到她什么把柄吗?再说了,这种事就是查到我的**来又怎样?怎么能证实那男人是从他老婆被窝里出来的呢?所以呀,那个窝囊废丈夫只好自认倒霉了。”

珍妮的话里叶乔听不出是对那个男人的同情,还是对他的不屑,更有可能在珍妮的眼里那个男人根本就称不上是男人,而只是一个窝囊废而已。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靠这个老女人来做呢?难道我们需要她来拉皮条才会有客人吗?”叶乔想起了今天夜里那几个客人点名要珍妮的,为什么要让这么个黑老鸨来剥一层皮呢?

听了叶乔的话,珍妮笑了,她说:

“那倒不是,客人需要的不仅是我们的容貌,我们的身体,他们更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因为老板娘的丈夫与派出所的人素有来往,所以城市里什么时候有个扫黄运动了,临时性的搜查了,老板娘便会早早地得到通知。有时就算是哪个男人的老婆跟踪来了也不要紧,她如果闹上门来呢,老板娘就会报警,弄得好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来无理取闹,赔两个钱了事,如果闹得大了,老板娘就会说是那个男人来这里耍流氓,就算是不拘留起来也要被罚款,如果那男人是公家的人呢,可能还会有被开除公职的可能。如果是哪个男人的老婆报警呢,就算是她看准了自己的老公进了这个门,并且守在门口,老板娘也会预先得到通知,然后再安排那个男人从便门或者跳窗户逃出去,所以你根本不用但心公安局的人会逮到我们的,也免去许多家人来闹的烦恼,如果我们自己做恐怕就没有这么顺当的了。”

珍妮的话充满了沧桑感,叶乔从中听出了她的无奈,她的世故。

叶乔没有想到,现在的人们已经将小姐这一行当研究得如此透彻,考虑得如此周密,真是用心良苦哇。

说着话,叶乔和珍妮已经来到了那个她们常去的“情人岛”酒吧,酒吧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她们。城里的酒吧都是通宵的,所以珍妮和叶乔尽可能在这里坐到天明。珍妮那天确实是喝得太多了,她告诉叶乔,自己当年到城里后,是在一个公司工作的,不久她便爱上了自己的上司,那是自己第一次恋爱,也是唯一的一次恋爱,珍妮说女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最傻的,自己当时明明知道那个男人有老婆,却还是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任何事,心甘情愿地将青春奉献给他,心甘情愿将自己陷入那个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等待中。珍妮说那个男人很有钱,后来那男人在城里为珍妮买了一套住房,从此珍妮便辞去了工作,专门在家服侍着他。

那时珍妮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每天都把思念当成自己神圣的职业,时光都在企盼中度过。那个老板每隔三、两天就到珍妮那里去过夜,那一夜自然是千般恩爱,百般温存,珍妮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每天,每天珍妮都像是吃了什么快乐散似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永远闪动着青春的光芒,珍妮说那时真想为他生个儿子,然后夫妻一起衣锦还乡。

不久珍妮怀孕了,珍妮兴奋的几天都睡不着觉,那几天老板回到他的家里去住了,当老板回来的时候珍妮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自己怀孕了,本以为老板会将她抱起来,然后再吻她个天昏地暗。谁知,听到珍妮怀孕的消息后,老板一时惊得睁大了眼睛,然后他厉声说“你简直是胡闹,明天去医院把胎打掉。”

珍妮以为自己一直生活在高热带的赤道,对那个男人的爱已经让她昏了头脑,那个男人却一下子把她推到了冰冷的南极,这个温差转换实在是太快了,令珍妮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珍妮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她惊呆了,不明白当初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为什么一下子会变得这么冷漠,这么不通人情,珍妮不明白,所以她哭了,哭的时候她多么希望那个老板能过来哄她,跟她认错,请求珍妮的原谅。可是珍妮听到的只是一声门响,再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他走了,走之前将打胎的费用放在桌上。

珍妮本想留下肚里的孩子,可是再一想,留下那个小畜生将来没准也是个祸害,不如我现在就为民除害得了。

第二天,珍妮就到医院将那个小东西弄了下去,珍妮在家坐月子的时候,有一天她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是那个男人来了,以为他回去后一定想通了,后悔了,毕竟那是他的亲骨肉。珍妮的心中暗暗责备自己,不该一时赌气就真的把肚子里的小东西给弄掉了,那时她觉得很对不起他,就在她很自责地跑去开门时,却发现门外站的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而是两个陌生人,他们进屋便到各个房间里去看,指指点点,珍妮不知他们是些什么人,就说“喂,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到我的家里来乱指乱看的?”

其中的一个男人说“这所房子我们已经买下了,你是给这家看房子的吧,请你收拾一下,过两天我们要重新装修呢。”

“什么?什么?”珍妮一时睁大了眼睛。

那个男人从包里拿出一张买卖房屋的契约,珍妮一看确实是自己住的这一套,那个老畜生玩够了连个照面都不肯打,就这样把珍妮给打发了。

珍妮说到这里的时候,叶乔发现她的眼里并没有泪,她的眼睛在喷火。

快乐的珍妮此时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她的脸是那么的冷,就像是刚刚落了一层霜,有种逼人的寒气。

后来珍妮到那个老板的公司去了一趟,那个老板不想见她,但珍妮对那个公司已经熟悉,她不需要有人给她带路,她径自来到老板的办公室,她是用力推开那扇门的,老板向随她进来的公司人员摆了摆手,示意叫他们出去。

老板以为珍妮来找他是想向他要回房子,没想到珍妮不是为房子而来,珍妮像往常一样,她笑嘻嘻地靠近老板。

“你来干什么?”

“哟,我的老公,干吗这么绝情,不是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嘛,难道你不想我了吗?”珍妮依然笑嘻嘻地说着。

老板惊恐地站了起来“你这个臭婊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疯了。”

珍妮笑着说“我没疯,只是要分手了,总得给你留下点印象,不然你不会记得我的。”

“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怎么样的,只想让你最后再吻我一回,就当是我们的吻别吧。”

珍妮娇滴滴地说,同时将身子凑了上来,尽管老板对此早已有了防备,但还是在他稍微犹豫的一刹那被珍妮上前抓了个满脸花。

珍妮说事情结束总得有个结束的样子,怎么能连个照面都不打就结束了呢。从那以后珍妮便想要报复世上所有的男人,她说男人嘴里不是常说他们在玩女人吗?现在我要让他们看看,看我是如何玩男人的。

叶乔到夜总汇以后听说过珍妮的事,据说珍妮曾经让一个男人为她而痴迷,那个男人曾经因为与另一个男人争珍妮而大打出手,也曾经为珍妮与他的结发妻子离了婚,等到那个男人一切都办妥当,准备上门来迎娶珍妮的时候,却被珍妮当众骂了个狗血喷头。

珍妮说“就你这样猪狗不如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娶老婆,好狗还知道护三邻呢,你竟会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连自己的妻儿都抛弃了,你说,我怎么会嫁给你这样的畜生呢?”

难怪有人说,这个世界一个人就有一段故事,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不同的。叶乔想不到珍妮也会有这么悲伤的往事,不管怎样,叶乔还是挺佩服珍妮的,至少她现在每天过的都很快乐,毕竟那段往事已经被她丢到了脑后。

二十二

自从来到夜总汇工作,老板娘就在珍妮住的房间旁边给叶乔开了一个房间,这样叶乔每天工作晚了可以在那里过夜,不必再跑那么远回到郊区的小屋。但叶乔每隔一、两天她还是要找借口回到郊区那个小屋子去和胡杨相聚,为了方便联络,叶乔配备了一部手机,只有叶乔心里知道,她的这部手机是专门为胡杨配备的,因为就在这段时间,胡杨又住院一回,花去了叶乔大部分的积蓄,那时的叶乔已经到了心力交瘁的程度,再也承受不了一点点的折磨了。

当她把胡杨从医院里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那时小胡杨已经会叫妈妈了,这个孩子好像特别的懂事,从医院回家后,每回见到叶乔回来,他都要偎进妈妈的怀里与叶乔亲近一会儿。

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舞会结束后老板娘留下了几个小姐说有个应酬,并且说客人单点了叶乔,叶乔那晚本来是要回去和胡杨一起住的,可是老板娘说有应酬叶乔也不好走开,再说老板娘说了,今晚的客人很不一般,如果陪得好的话,每人的小费都会给双倍的。

在老板娘的引导下,叶乔一行四个小姐陆续来到楼上的KTV包房,叶乔是第一次到包房,到这里才知道什么叫KTV包房,所谓的KTV包房不过就是用装修板之类的东西圈成一个个小一点的房间。说实在的,这个房间还没有叶乔在山里养猪的那个猪圈大,而且这里不通风,进到屋子里叶乔便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叶乔在心里皱了皱眉,叶乔想:山里的那个猪圈也比这儿的空气好,那里头顶上是一片蓝天,空气清新着呢,这些城里人啊,真不知道他们追求的享受究竟是什么。

坐下来后,叶乔还在打量着这个包间,这里的墙壁都贴着好看的花纸,有一面墙壁上还挂着一幅画,那幅画镶在镜框里,画中是位**女人,那女人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弯曲抱着自己的后脑勺,将身上那些敏感部位一点不漏地暴露出来,生怕人们看不清楚。

屋子里放着一台电视、音响,再放上一圈高级沙发、茶几就算是包间了。

城里的人见面就是亲近,大家本不相识,可是一见面就像是久别重逢一样,小姐们搂住了客人的脖子,贴着耳朵说着悄悄话,叶乔也想对身边的男人说点什么,可是她搜肠刮肚地思索了一番也没有找到一句合适的话来说。还是那个男人先开口了“你叫叶乔吧?”

由于屋内音乐声太大,叶乔没有听到那个男人在说什么,只好像征性地点点头,那个男人温和地笑了,那张脸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会喜欢,让人一看便会亲近的脸,他的笑也是一种柔和的笑,此时他一伸手搂住了叶乔的肩,然后将嘴贴近她的耳朵上,好温柔地问叶乔“会唱什么歌儿?咱俩合唱一曲好不好?”

肩上刚一搭上那个男人手的时候,叶乔心中惊了一下,继而心中又平静了下来,可是那个男人的唇就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使皮肤有种隐隐约约的亲近,感觉着他那痒痒的呼吸,在那种场合,那种灯光下,那样的一种心情,那样的一位男士,还会有哪个女人能够真正做到心静如水呢?叶乔那颗没有依附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说实在的,哪个女人没有过对男人的渴望,哪个女人能够拒绝异性的温柔,叶乔虽然结过婚,生过孩子,生命中出现过男人,可那怎么称得上是男人呢?二水从来没有给过叶乔一丝一毫的柔情,也没有给过叶乔一丝一毫的爱意,他们之间的行为充其量只能说是一种动物的本能,不,还不如动物呢。

叶乔观察过,当她喂鸡的时候,她亲眼看见那个雄霸一方的公鸡将叶乔扔给它的食物护到爪子下,然后扬起脖子“咯咯”地叫着,旁边的母鸡听到叫声赶过来的时候,公鸡则一边点着头,一边似乎在亲昵地说着“吃吧,亲爱的,吃饱了才能为我哺育出更加出色的后代。”

可是它自己却一粒都舍不得吃,还在扬着脖子看着叶乔,嘴里不停地“咯咯”着,似乎是说“主人,太少了,再多撒点吧,不然的话我是不会吃的。”

每到这时叶乔都不忍心回头走去,她会将手中的米粒全部撒给鸡们,那个公鸡还在看着叶乔,叶乔只好对着公鸡说“你也吃点吧,今天就这些了,改日吧,改日我会再多给你们撒点。”

那时她是多么的羡慕那两只母鸡啊,人托生一回却连只鸡都不如,叶乔越想越悲哀,越看越伤心,也越想越委屈。

也许正因为如此,叶乔更加渴望男人的温柔和体贴,她曾经天真地想过,今生能够得到哪个男人的钟爱,得到哪个男人的温存,叶乔就是为他去死也愿意了。毕竟她的生命中不再有什么缺憾,毕竟她也真正地做过一回女人。

也许是对爱的那份渴望,也许是对生活的那种向往,叶乔在那个夜晚有点迷失了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忽然觉得自己很疲惫,好想找个肩膀靠靠,好想找个臂弯让自己的心停留,哪怕只有那么一会儿,哪怕只有那么一回,也算自己没有白托生一回女人,也算自己在这个世上真正做了一回女人。所以当叶乔挨近那个男人身体的时候,她呼吸到了那种令人陶醉的气息,她不知道男人身上竟会散发出如此令人痴迷的气息。

那天叶乔醉了,醉的是那么幸福,因为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做女人的快乐,第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第一次知道睡在男人臂弯里的梦会是那么香甜,醉的她都不想从梦中醒来。

临别的时候,那个男人在她的胸罩里塞进了五张老头票,那一刻叶乔忽然有点失落,她动情地一头扑向那个男人,双手搂住了他的腰,依偎在他的怀里泪水就涌了出来,那个男人很温柔地搬起了叶乔的泪脸,在她那泪光盈盈的脸上吻个不停。

“别这样,亲爱的,别这样,你以为我想走吗?现在最想留下来的是我,可是不行啊,我还有事情要做呢,你等着我,我还会再来的,你给我留着好不好,就这样说定了。”

那个男人说着又从衣袋里掏出来五张老头票,塞进叶乔的衣袋里。叶乔赶忙从衣袋里掏出,又塞回那个男人的衣袋“我不要,你给我的已经够多的了,这些你带着吧。如果有时间就常来看看我吧。”

不知为什么,叶乔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悲凄的感觉,那感觉让叶乔很想大哭一回,或许此时的叶乔需要的是一种宣泄吧。

那个男人想了一想后就把钱收下了,他打开皮夹,从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叶乔“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话,就按照上面的电话打给我,也可以到我的公司去找我,我会等着你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