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说过了,大家都离开了,留下几个重要人物继续开会。

虽说知道藏那儿,但是怎么运走,还是个问题。周维炯知道他们的难处,派了六位机械师,又从各连队抽调十八位会维修的工人,带着板子、钳子还有其他机械来了。王树声见了,有些不认识。连长张富贵介绍说,上次打仗,俘虏了他们的几个机械师,他们懂维修。我们部队里也有几个懂得的,这个吴汉军,留过苏联,对飞机的构造了解,也来了。

吴绪红走后已经天黑,管雪凤向南京汇报,得到的奖赏是一顿臭骂,心里窝火,对于吴绪红自杀谢罪不光不同情,还认为是罪有应得,十分厌恶。

时间在商城的沟沟坎坎慢慢流淌,流淌过后,天已经黑了,管雪凤忽然感到少有的孤独,觉得除了吴绪红之外没有心腹了。看看石生财,想损他两句,又觉得没有啥意思,想起吴绪红的死又有点难过,于是对石虎说,尽量给吴团总安置好点。

石虎感到不安,他很害怕管雪凤追究,更害怕蛇蝎心肠的特派员要参加吊唁。石虎赶紧说,多谢特派员,已经遵照您的吩咐送到岔子山的义岗地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管雪凤忙问,什么?

遵照您的指令!石虎眼神有点担忧,但是在精神上还得装着,于是吐字特慢。

我让你吃屎你也吃吗?管雪凤骂,猪猡,听话也听不懂。那不是气话吗?妈的,你是吃饭长大的还是吃屎长大的?你不知道本地的规矩,死者为大吗?

管雪凤一生气,说话也不讲究了,把商城的土话都带出来了。商城有“两头洼不带妈不说话”之说,虽是恶习,但也是一个地方的风俗。管雪凤看戴笠骂她猪猡,心里不平,所以忽然发火。

石虎感到极不适应,皱着眉头,愣在那儿。

石生财虽不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但他是个聪明人,察言观色,见管雪凤发怒,又是朝令夕改,心想,吴绪红走了,飞机不知道下落,自己的前途不能因此搞砸了,说不定此后还仰仗这个女人呢。于是把头一摆对石虎说,特派员训你,你还不知道呀?赶紧找人把吴团总的尸体找回来,顺便买口棺材,热热闹闹做个道场。到时候,特派员还要亲自参加。又扭头问,特派员,你说对吗?

我也就不去了。管雪凤心情不好,感情忽高忽低,看着石生财眼珠乱动,害怕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于是说,绪红虽说误了大事,从自戕谢罪来看,还是忠于党国,精神可嘉。当时我也是气急,说了过头话。作为一个团总,又没有成家,家里也没有其他人,这样死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他办好点。师兄,你一县之长,到时候代我主持就行了。

石生财听了,眉头直皱,这是管雪凤到商城来第一次这么称呼。这么称呼,他有点不适应,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凡是套近乎的,都是另有所图的。心想,这个女人今后还是防着点。

作为管雪凤,来到商城,是带着任务的,如今,任务没完成,还死了一个帮手,心里自然不痛快。可是,吴绪红要是不自杀谢罪,她对南京不好交差,也影响她在商城的威信,尤其是民团。吴绪红自杀,说明纪律还是严厉的。但是,管雪凤也知道,在商城,只有吴绪红与她走得最近。吴绪红一死,要想迈过石生财,象从前那样轻易指挥民团,恐怕费事多了。

两个人都在想心事,虽只是瞬间,但是都明白。石生财听到管雪凤这么一说,再看看管雪凤似水柔情的眼睛,立即说声“是”,挥挥手,石虎退出去了。

石虎走后,管雪凤背过脸,在那长吁短叹,似乎很难过。

石生财心想,你心里咋想的我能不知道?你这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你不去怕有人再向南京告状,你他妈的才几岁,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一个黄花大闺女,四个屋角还没有摸到一个,就想来糊弄我,没门。想过了,也就想开了。望着天花板,腿敲在方桌角上,一副傲慢的样子。

石生财是有想法的。你想一想,吴绪红是他的团总,他能不了解?要是不了解能让他当团总吗?想当年,在冯玉祥将军麾下,也是一员虎将,打了三次仗,升到营长,那也是很不容易的。要不是他们的团长指挥失误,也不至于脚筋挨了一枪,接不上,走路有点歪,但是不影响行军打仗。后来,阎锡山知道了,还送来帖子,招吴绪红,给个团长干干。那时候管雪凤还没来,吴绪红想去,又怕我伤心,天天喝酒,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了,心想,是龙留也留不住,不如放水算了,到时候,也许还能对我石生财有大帮助呢。那一晚上,两个人喝了不少酒,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这个吴绪红,恋家呀。最后说了,他那地方是龙嘴,是龙就得到大江大海锻炼,于是,我同意了,他也高兴。正准备说走呢,不知道咋弄的,半个月过去了,他不提走了;一个月过去了,更是不提走了,还很卖劲儿。石虎说,大哥,你知道吗?吴绪红讲感情,大哥跟他谈了,他觉得过意不去,犹豫呢,一个月过去了,管雪凤来了。管雪凤一来,吴绪红就留下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吴绪红太痴情了。一个大男人,又是生在这么个年代,太痴情不是好事。心里这么想,日子慢慢过着,一天天过去,也一天天观察。管雪凤一天到晚板着脸,吴绪红好像很听她的,这就让人担心呀。这样下去,这点血本会不会拼光?吴绪红说,大哥,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傻。

吴绪红死了,看来是被管雪凤逼死的。吴绪红别看是个歪腿,但是心不歪,把情和义都放在心里装着呢。一个重义的人就有点古板,古板就是傻帽,方言叫“勺”,就是后脑勺缺根筋的意思。要是一个人又重义还痴情,那就不是“勺”能够说明的了,简直就是一头猪了。一头猪,遇到管雪凤这么个屠户,能不被宰吗?

管雪凤有点急躁,也有点烦躁,看看石生财,她知道石生财不像吴绪红那么听话。石生财的眼睛是长在屋顶上的,比眼睛长在头顶上还坏。管雪凤掂着电报,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坐下,脸对着石生财的鞋底说话:你是一县之长,大哥,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天已经马虎影了,明天再说吧。石生财好像没有吃饭,明显是在搪塞。

夜长梦多呀大哥,再说了,戴老板催逼得紧呀。电文,你也是知道的。

呵,电文,从你手出来再从你手出去,谁知道是咋回事情?

管雪凤一下子跳起来,把电文甩到石生财脸上,骂,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谁不知道你外号叫“石屠户”,对待百姓你狠心,对共匪你软蛋了?你有本事今天就把我杀了,看你是什么下场?要是不杀我,明天就叫你滚蛋,你要是能坐稳县长的位置,就算我管雪凤放屁,放了一通大臭屁!

管雪凤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人,这般一发火,石生财可真的害怕了。要知道,石生财在国民党高层没有人,管雪凤来了,是老乡,又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本打算联合搞点事情,没想到只两三个月,马屁没拍上还拍到马蹄上了。这个管雪凤,是个跳蚤,是不能惹的人。石生财是演戏高手,也是实打实的变色龙,要是在舞台上就好了,一定很好看,只不过在现实中就有点讨厌。只屁大工夫,石生财驴脸立即变成狗脸,像盛开的秋菊,还赶紧把脚从桌子上抬下来,站起来,弓着腰说,特派员,别生气,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要知道,我说那话可是为您着想呀。

怎么说?管雪凤借坡下驴,语气也缓和了。

你想想,你是本地人,对本地情况也是了解的。石生财偷看,觉得管雪凤像冰开始融化。他一边说话,一边使眼色让警卫员给管雪凤倒了一杯信阳毛尖茶,又亲自给管雪凤递上一支雪茄,点着,说,特派员,大哥心里不能过呀!说罢,茫茫哭了,哭得十分伤心,眼个子像算盘珠,明亮地、不停地掉,哭着还吸着,显得十分难过。

管雪凤抽了一口雪茄,有点蒙了,眉头一皱,不知咋弄的,忙说,啥事情这般伤心?

哎呀呀,我的好兄弟呀,死得好冤枉呀,大哥,大哥我没有照顾好你呀。哎呀呀,哎呀呀,你可是庙门前竖旗杆独自一,谁是你的亲人呀?你还没有讨老婆呀,就这样走了,为了啥呀?哎呀呀,哎呀呀呀……

你他妈的哭够了没有?一个大男人咋这样呢?管雪凤骂,可心里也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