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许多年,是一个秋天,王大望回来了。我在乡里工作,书记告诉我,说是来客了,本乡人,现是洛阳市某区的人武部长,正团级,牡丹节时认识的,人特讲义气,让我整一桌饭。也没有说名字,可能以为我不认识,我也就没问。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辆写着“老城区人武部”几个字的小白车开到院子里,拉开车门,走出一位人高马大的人物,我既感到眼熟,又感到眼生。眼熟是因为神态在哪儿见过,面生是因为他脸部有一道伤疤。

接到招待室,相互介绍。介绍我的时候,他指着我说,我们是同学呀,我是王大望,你忘了吗?哦,我想起来了,立即拉着,又握了一次手。此时,书记说有事要办,让我陪着絮叨。趁这个工夫,我们叙旧,一下子就把正题切入到那个时候要看的手抄本。

王大望说,成也萧何败萧何,一点不假。要不是那个手抄本,我也不会参军,也许咱也是乡政府干部了。我说,干部就是为人民服务的,通信员,你来了,我还为你拉车门呢,有啥眼馋的?王大望说,那不一样,说是为人民服务,其实是为人民币服务,再就是倒过来,为名人服务,为大款服务。这些年,我不是为人民服务,我是为国家服务,味道就不一样。参加自卫还击战,一刀下来,就像摄影师,用瞬间留下了永恒!他指着脸上伤疤说,这东西,恐怕要带入棺材了。

我说,那能有啥呢?我们都在变化,即使不挨一刀,时光的刀也十分锋利,还不把脸修理成一道道皱纹?就是骨头,也要削矮一大截儿呢。

唉,老同学,你上过大学就不一样,说话这般艺术。风趣幽默呀。王大望喝了一口水,似乎想起什么问,我们那一班的,都在搞啥,你知道吗?

我说,具体到人不好说,要是分类,基本上四个类型。一个类型就是像你,当兵,转干,当军官,既有钱又有地位。没出息的,回原单位,或打工,也还不错,我那同桌朱满意就是。第二类走直路,回农村,教书或当工人,当农民;第三类抄近路,嫁一个好老公,当官太太。胡曼莉,你还记得吗?……

王大望一下子来了情绪,插嘴说,知道,一朵花嘛,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长开,都不知道追。不知道她嫁给谁了?

我说,不提名道姓了,总之,是一个比我们先懂事先动手的人捡了便宜。我往楼上指指说,就是我们的书记。

王大望很惊讶也很失望,“哦”了一声说,怪不得这般热情,是不是知道我们在学校的一些事情呀?

我说,狗屁,知道又该咋了?我们又没有干啥?我还没有说出第四类像我这样的,钻到书里,把眼睛搞近视,如今还没有离开本土呢,王大望已经不感兴趣了,已经把交谈的话题转移到他挨学校处分上去了。这个时候,我心里忽然涌起许多好奇,把原来潜水多年的东西翻了出来。我调侃说,你可不同呀,你在学校里,那可是名人呀。

王大望赶紧摆手说,光棍不打脸,那时候不懂事。我说你不要笑话,就是胡曼莉看书,我也是公平对待,也是一天收一分钱的费用,只是,她第二天对我说,回到家里,父母让她干活,没办法,耽误了,没看完。我咬咬牙说,那好吧,让你再看半天。说实话,就是这半天惹的祸。你知道第二天是谁吗?

我说,我哪能知道。那时候,我想看,借不到,还排队呢。

王大望说,对呀,我都给你记着呢。第二天是班长吴彩厚,他脸皮厚,知道胡曼莉的把戏后,也照本宣科,也要求延迟半天,这样一来,就把时间耽误了。到了第四个人,就是你同桌朱满意,貌似忠厚,实乃奸诈!他看后,非要延迟一天不可,我说哪有那个道理?于是就发生矛盾,结果呢,他不给我,别人又催着要。人,应该讲信义的。我就罚款,他气不过,就把我告到老师那儿去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在高中时每次问到这个问题,朱满意总是躲躲闪闪哟。我说,我为了了解手抄本的故事情节,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我奶奶有一本日记,回来后,看了,里面的人名与你说的,还有当时社会流传的,都是一样的。在乡里工作,有一个搞乡志的,也有一个本本,我也看了,还很详细。我就怀疑,很可能是哪位高手,根据社会流传的故事杜撰的。但是,太吸引人,我现在还想知道那个手抄本最后的结尾呢。

王大望感到奇怪,看着我说,你奶奶还会记日记?你把你奶奶记的日记说给我听听。

于是,我就把奶奶日记里面的故事和我在乡里查阅的资料混合着讲了一遍。王大望听得津津有味,听了,对我说,奇了怪了。是那么回事情,但是,又不是那么回事情。人物一致,你说的关于吴绪红、管雪凤和朱来福少年的事情,我没有听说过,那本书里也没有记载。那本书直接从“列宁”飞机走错了,降落到大别山开始的,以后的事情吗?……

我说,时间还早,书记的事情还没有安排完,你就讲讲吧。

王大望给我讲了,书记也来了,我就跟书记说,大望部长与贵夫人曼莉也是同学,是不是把贵夫人喊来见一面呀?刚才说的,为了一本书,还与贵夫人有点瓜葛呢。

王大望说,别听他胡扯。

书记哦,说,那行。于是又把胡曼莉叫来了。

老同学见面,出现许多故事。先是尴尬,后是惊诧,再就是亲热,后来就是一起回忆过去的往事。说到借书,我们都笑成一团,也许是喝酒太多了,胡曼莉才知道都是她惹的祸,不仅赔罪,还一再表示抱歉,端酒之后,不免又说起那个手抄本的故事。胡曼莉说,你不知道,当时,看第一页就吸引住了,就像后来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爱不释手。说实话,是看完了,但是还是不过瘾,又看了一遍,所以说谎了,才导致老师把你的书收走了。不过嘛,书收走了,以后的事情,你知道吗?

王大望说,从那以后,头都抬不起来,我哪能知道呢?

班主任不是王春光吗?胡曼莉说,他妻子叫胡晓丽,我们一家子,经常喊姐。胡晓丽回到家里,看到供桌上有一本翻烂了的手抄本,就准备扔。封面写着《一个女特务》几个字,饭也没有做,就站在那儿看。王老师回到家里,以为还像往常一样饭做好了,哪知道锅还是凉的,一气之下,大吵一架,还把书都拽撕了。

呵呵,有这回事情?王大望说,这个本子是从县城里弄来的,说是一个写小说的,根据我们县发生的真实故事创作的,说实话,挺吸引人的。为了这本书,挨批,划算!

这个事情过去了,我作为爱好写书的人,走遍了商城山山水水,了解了不少人,知道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但是,再去找,没了。寻找创作者,找不到。为此,根据王大望和胡曼莉的讲述,我还是把手抄本还原,或在叫再创作,作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