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肯定给你报销。春风有妈带着,怕她出来着凉,就没带出来。一会儿到家就见到了。”邓丰收一口气回答完石秀英的两个问题。

三个人和着风,走到了家。

听见门响了,于淑贞抱着石平英,就是一痛哭:“你跑哪去了?几天几夜不回家,也不联系家里。怎么?你爸爸走了,把我扔下不管了。你也想扔下不管么?”

“妈,我没有。”石平英用力解释。

“这些天到底去哪儿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于淑珍越说越急了。

一直以来,她对平英,也像是对待秀英一样,没那么上心。

但这次的失踪,反倒让她意识到,哪个女儿都很重要。但情感的直抒胸臆也并不是代表她就一定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石平英经历了这一遭“软禁”,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得更加沉浸了。

他虽然轻轻拥抱母亲,却依旧语言少得可怜。

秀英有时候都觉得,平英像是嘴巴上有胶水,只有心情愉悦的时候,那块冰冻的胶水才会化开。

于淑珍放开石平英,也摸了摸秀英冰凉的脸,说:“外面冷,快进屋。知道你们要回来,特意煮了鸡汤。”

一看见石秀英回来,慧英立刻小跑着冲出来,紧紧抱住她。

“大姐你回来了。”

“嗯。你怎么样?”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心里还是没有底。”慧英收回了手,目光追随着平英,小声问石秀英,“大姐,三哥他……”

石秀英轻叹一声,说:“让他缓一缓吧。”

“哦,那我去复习了。”说着,慧英就想往屋里钻。

秀英轻声道:“别太紧张,顺其自然。”

“嗯。”

考试就是这样的,裸考的人,上考场或许只抱着一个参与的心态,往往会有一想不到的结果。可是认真备考的人,清楚自己掌握了那些内容,更怕碰到的题都是自己没能掌握的内容。

慧英每日刻苦读书,只想着将来能考一个医学院,成为一个好的医学生。

晚饭时,石平英还是默默地吃饭,秀英为了缓解家里的气氛,表示打算等过些时间,开一个新的分店。平英如果还想在矿上继续上班,就给人领导送个礼说说好话,也就过去了。

要是不想去那边,去我店里帮忙也行。

“我不去店里。”石平英终于抢先回答了一句。

于淑珍偷笑了一下,算是心安了,问石秀英:“房子钱还完了?”

“嗯,差不多了。丰收准备调到公路局上工作。”石秀英有点胆怯,生怕多说一句就是错误。

于淑珍也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只要一家人又整整齐齐地在一起,她就心安了。

趁着天色还早,邓丰收和石秀英两个人带着孩子先回去了。

在屋里藏了很久的石平英,终于想出来和老妈说实话。

关于被小学同学骗走的前情,他没敢说出真名,生怕于淑珍会提刀上门找人家麻烦。

大家都是穷苦人,无非是想多赚点钱,走错了路,倒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听着儿子几天几夜被关在没有窗户的房子里,心疼得不得了。

组织者很清楚,骗来的每一个人的能力,如果拉不来下线,骗取更多的钱,饭是不会吃饱的。

石平英算是会做饭的,每日给大家煮稀饭、馒头,炒菜只有大白菜。

一开始大家还能吃饱,等到了后面,就只剩下硬抗了。

于淑珍听不下去了,去厨房给他烧洗澡水,早早就休息了。

太阳完全落山了,石平英才提着桶,在小屋里用水壶淋着水洗澡。

谁也看不见他身上,一道一道的鞭子伤疤。

这几日都像是做梦一样。

石平英脑海里,忘不掉的是,那些人穿着制服,站在房间每天都给他们上课。每一个人都跟着念口号打鸡血。

石平英本就不爱说话,听着那些词更不愿意说了。正好被组织者看到了,逼着他说。不说就一鞭子一鞭子抽。

平英最终还是败给了鞭子。

此后的数天,那些人不让他做饭了,关在小屋里,逼着他给家里人打电话。

可是他们想不到的是,石家至今还没有一部电话。

那间屋子里大概关了有十几个人,大家都在BB机、公用电话骗朋友骗家人寄钱。唯独石平英一毛钱也没有。

整个屋子的人,都开始鼓励他。

即便是被抓了,那些人还在认为本金还没有赚回来,不应该解散。

石平英恨自己无用,学习无用,识人无用。

两次都是被所谓的朋友陷害。

重新躺在家里的**,石平英从未有过的清爽。

天一亮,石平英就起床做饭。啃了一个馒头,就急着乘车上山了。

矿领导见到石平英时,惊呆了。

一连推了他好几把,问:“你小子回来了?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这话听起来难听,可石平英知道如果不能忍,那工作就丢了。

面对他的推搡,他纹丝未动,语气谦卑。

“对不起,领导,我回来了一定好好干。”

他不敢说自己被骗传销,不敢说自己被打被饿,只当那段经历从来没有发生过。

队长一向对石平英还不错,听到他在领导办公室,敲门进来了。

“厂长,这孩子干活很好的,留下来吧。不就是旷几天工,扣了不就完了。再看后面的表现呗。”

“扣钱。”厂长又问了问石平英的意见:“你怎么说?”

“悉听尊便。”石平英身子站得笔直。

厂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答应了,摆手让队长让他带走。

回到自己的工作小组石平英干的,比以前还卖力。但凡有工友跟他说话,他都装作听不见,避而远之。

身边仿佛一下子多了一个金光照。除了石家人,谁也钻不进来。

直到一个姑娘走进了他的身边。

食堂打饭的一个姑娘,名叫秋果,人长得俊俏,每日打饭时,都能注意到石平英打饭要什么菜从来不用嘴说,用手指。

一开始秋果以为他是个哑巴,还会特意给他多打一些肉。直到后来,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他答应了。

秋果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不愿意说话而已。

这个不爱说话的男人,目光清澈,手臂有力,个子高挑,在一众黝黑的矿工中,尤为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