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祯看她神色肃然,手指紧紧握着碧落剑,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默默地上前想要拿过剑。

“怎么了?”李韫善条件反射地抽了一下手,才反应过来是周祯,这才松开了手,任由着他将碧落剑拿走。

周祯将剑换到另一只手中,又牵住了李韫善方才拿剑的手。

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僵硬得无法展开,被周祯慢慢揉捏着,才松懈下来。

即便是在沙场上,她也从未有过如此情形。

左右不过她一条命,死了便死了。

萧乾从不会和她在同一战线上,美名曰李韫善会影响他,扰乱他的心绪。

李韫善到今日,才感受到所谓的扰乱心绪。

方才暗巷中,她竟然会心生恐惧。

周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才默默无声地宽慰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存在。

李韫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才松开了周祯的手,在这小院中搜查了一番。

院子十分整洁,物件不多,都是生活必需品。

唯一特别的,就是李诚善离不开的甜梦香。

这里显然是他久住之地,桌案上的香盒中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香丸。

“会在哪里呢?”李韫善已经搜遍了整个院子,并没有发现印章与符牌的迹象。

院子中除了那棵榕树,没有半点旁的植物。

李韫善看着那棵榕树发呆,红布带飘飘,在风中发出簌簌声。

“会不会,在树下呢?”她喃喃自语道,转而又摇头,“不会,李诚善生性多疑,防备心又重,定是在他身上……”

她骤然回首,眸光灼灼,“周祯,我们去郡监府!”

周祯看她眼睛发亮,知道她定然是想到了什么,立马跟上了她。

两人刚要出门,李韫善顿了顿,又回去将那香盒带上了。

两人绕过暗巷,回到巷子口,上了马,直奔郡监府去了。

郡监府很是气派,看着像是新修葺过,还崭新的。

两人刚到府门口,就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妇人看着约莫不到四十的样子,面容清瘦,身姿婀娜,看得出年轻时候应该是个清冷美人。

“萧姨娘。”李韫善下了马,站在府门口定定地望向她。

正要往里走的妇人停住了脚步,回过了身。

“大小姐。”她弯腰拘礼,看着和当年府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妾室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已然不同。

“没想到萧姨娘还记得我。”李韫善走上前,站在与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微微笑道。

萧姨娘似乎毫不意外见到她,只是沉默不语。

“萧姨娘可知道我所为何事?”李韫善也厌烦了虚与委蛇,她从织景巷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见蒲江对岸燃起的硝烟。

长风军和岗郡过去的队伍已经打了起来。

她必须加快速度了。

“大小姐何必为难妾,妾不过是跟随儿女,寻一个安稳之地,度过余生罢了。”她那双眼睛依旧漂亮,看谁都像是一汪水。

“安稳之地,萧姨娘是说岗郡吗?”李韫善哂笑,她上前一步,按住了萧姨娘的脖子,将她拽下台阶。

她掐着萧姨娘的脖子,逼着她抬起头,看向对岸。

火与烟,炽热焦灼。

“民不聊生,官商勾结,水匪横行,便是你说的安稳之地?”李韫善狠戾地按着她。

萧姨娘不愿抬头,颤抖着要撇开视线。

李韫善手下用力,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不看?那怎么能行,这都是你那好儿子一手搅出来的祸事,你应该很得意吧?萧姨娘。”李韫善一字一句,缓慢又用力,“这便是你们鸮族想见到的,大周,赵国,一个也不肯放过,是吗?”

萧姨娘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被按着后颈,无法回首,只是悲戚道:“我是被逼的!”

“被逼的?是谁逼你做李衡盛的妾室,是谁逼你替萧乾做事,是谁逼你从西境千里迢迢到大周?!”李韫善语气咄咄。

“是,是族长,是族长逼我们的。”萧姨娘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将要被折断。

她不想,不想死在赵国,死在陌生的地方。

她这一生,没有太多的选择,顺从族长,顺从丈夫,顺从儿子,从未有一日,是听从自己。

李韫善突然松开了手,萧姨娘跌坐在地上,默默垂泪。

“郡守印章和符牌在哪里?”李韫善不想再与她纠缠了。

她看出来了,萧姨娘只不过是个没有思想的傀儡,她不过是任凭摆弄,与她为难,没有必要。

“我不知道。”她哽咽着,抹了把眼泪,慢慢站起身来,“我真的不知道,自从诚儿带着我们到了岗郡,他就自己搬出去住了,平时除了送些东西,从来不过来的。”

李韫善蹙眉看着她,萧姨娘没有说谎,李诚善确实不在这里住。

但是,送东西?李诚善是这么有耐心和孝心的人?

“送什么东西?”

“吃穿用度,什么都有,平时灿儿买些首饰头面什么的,也都由他付钱,然后送来。”萧姨娘实在是累了,李韫善是个没有心的人,手下没有什么分寸,方才她真的以为会死在李韫善手下。

李韫善想起简追在织景巷与她交代的话,立刻道:“首饰头面都在哪里,带我去。”

三人正要往里走,迎面对上了李灿匆忙出来。

“母——”她话哽在口中,“李韫善?”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若说萧姨娘没什么改变,那李灿的变化可太大了。

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女,改换了穿戴首饰,金银珠钗,满身都是铜臭味,如今反倒是像商贾之女,与这岗郡倒是般配。

“四妹,见到我都不需要叫人了么?”

李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嘲讽意味十足,“你不会以为这里还是大周吧?在岗郡,你算什么东西?”

她眼神里是满满的恶意与嫉妒。

以及一些掩饰不住的恐惧。

“李灿,趁我还愿意心平气和与你说话,给我滚开。”李韫善看着她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就觉得心烦。

李衡盛大概是她命中注定的坎,生出来的孩子,一个个与自己过不去。

从大周到赵国,她这辈子,不,她两辈子,都与姓李的过不去了,是吧。

“李韫善,你别嚣张,你——”

她话音未落,已经被李韫善一脚踹得飞身落在堂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