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絮春没想到她医术如此高超,只靠把脉就能诊出她服了归尘丸。

“是。”她将手从简荨手中抽出,苦笑着看向昏迷中的项吟冬,“我无用。”

简荨更是心痛又愤怒,“你可知这归尘丸的作用?!”

“我知道,无子嗣,无来世。”项絮春轻描淡写道。

她的身子本就已经不属于自己,更是不愿意未来与姚尚礼有任何关系。

“归尘丸会使你的气血逆行,无子嗣就不说了,你不仅会折寿,活不过三十,还要饱受痛苦,最后尸骨自焚,什么都不会剩下,你就为了报仇,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么?!”简荨厉声质问。

项絮春反倒是异常平静,甚至唇角扬起笑意,“我知道的,但是女医,我自幼在项府娇生惯养着长大,爹娘疼爱,幼弟听话,一朝事变,姚尚礼掠夺了我所有的东西,我的家,我的亲人,甚至是我的灵魂都被他折辱到泥泞之中。”

“我这一生,若是连报仇的念头都不剩,活着对我真的太难了。”

她语气平淡,一字一句听不出任何的抱怨与苦痛,曾经那些深入骨髓的血海深仇,在见到李韫善,见到项吟冬的那一刻,被慢慢消解。

她不后悔,不后悔服用了归尘丸。

归尘丸不仅能让服用者尘归尘,土归土,更会让与她有身体之交的人慢慢陷入病痛之中。

这种病痛无形缓慢,但中毒者的血肉会慢慢地被腐蚀殆尽,最后成为一堆烂泥。

项絮春能做的,只有这一件事。

姚尚礼将所有可能威胁生命的东西,都从她房中撤走,就连金钗都不曾留下。

那把剪子,都是她今日趁着姚尚礼不在时,偷偷去厨房拿来的。

“罢了。”简荨不再说她。

她如此生气,不过是因为想到了自己。

曾几何时,简山庄被抄没屠杀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绝望,但她还有哥哥。

而项絮春,只有她一人,凭借着复仇的执念,苟活于姚府。

她如何能够苛责。

“项吟冬伤势严重,我已经为他包扎,也开了方子,既然你是他姐姐,自然照顾得更妥帖,我们就住在隔壁,有问题就过来找我。”简荨简单叮嘱道。

“多谢……”项絮春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总是叫“女医”似乎也不太妥当。

“我叫简荨。”

“多谢简大夫。”项絮春虔诚道谢。

项絮春靠在榻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项吟冬的面颊。

项吟冬贪嘴,又生在富贵人家,从小衣食无忧,养得白白胖胖,从前爹娘都担心他这样以后小姑娘看不上他。

可现在呢,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裹在简荨找人给他换的干净衣裳里头,还显得空****的。

“吟冬,爹娘若见你这幅模样,定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项絮春想笑着说,眼泪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从今往后,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她语气坚定,声音沙哑,像是用生命起了誓。

……

姚府内,搜罗出来的钱财珠宝被堆在堂屋中,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

“兽面纹鼎,紫沁白玉螭纹靴形佩,白玉镂雕凤凰坠佩,金嵌宝石朝冠耳炉……姚府可真是……泼天富贵啊。”李韫善的指尖从一件件宝贝上划过。

庭院中的姚府众人至今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女子是谁,这群黑色盔甲又是何人。

姚夫人恶声恶气道:“你们是何人,敢在姚府放肆?!”

李韫善头都不回,飞鸾军又靠近了些,手中剑刃锋利,寒光四射。

姚夫人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但这些年的金尊玉贵,让她忘了自己的地位,只记得在粟郡为非作歹的滋味。

“你这样随意闯入他人府邸,掠夺财物,威胁女眷,是要被砍头的!”

李韫善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姚夫人。

她指尖挂着一条玉串,一颗颗圆润的碧色珠子与她的肤色十分相称。

“这玉串,不是你们区区一个郡守府该有的规制吧?”

姚夫人嗤笑一声,“不过是一条玉串,有何不该?!便是金山银山,我们姚府也买得起。”

“噢?”李韫善手中把玩着玉串,一颗一颗地盘过去。

叮当——

玉串骤然崩裂,珠子散落了一地,那玉石掉落的声音仿若环佩叮当,响在项府每个人的心头。

“偌大一个姚府,会不会如这玉串一般,散落满地呢?”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问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将军。”姚府外走来一黑色盔甲,凑在李韫善耳边不知在说什么。

李韫善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歪了歪头。

肥硕的男人被无情地丢了进来,正是姚尚礼,他腰间那把匕首已经被拔了,此刻不知是被上了药,还是已经包扎过了,已经不再流血,只是他依旧捂着,看得出疼痛难忍。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姚夫人扑了过去,扶起姚尚礼。

姚尚礼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李韫善,眼中满是怨恨。

“是你,你这个贱人,你把老爷怎么了?!”姚夫人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忘记了李韫善一枚金锭就能将她放倒。

她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向着李韫善冲了过去。

李韫善不躲不闪,静静站在原地,直到姚夫人连人带匕首逼至面前,才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姚夫人,我想你有什么误会。”她手下用力,直接掰断了姚夫人握着匕首的手腕。

“并非是我要把姚尚礼怎么了,而是……”她嗤笑一声,“是姚大人,要做什么?”

她轻轻咬着“姚大人”三个字,听着十分蛊惑人心,姚夫人一时间愣在原地,连手腕的疼痛都忽略了。

是,姚尚礼又做了什么?

当初抄没项家,她是不赞成的,且不说项府是粟郡最富裕的商贾人家,更重要的是,她太清楚自己丈夫看向项家大小姐时,不清不楚的眼神。

那是饿狼垂涎美人的眼神,带着满是恶意的饥渴,叫人恶心。

可她能如何,她抵不过一家之主的决定,更无法阻拦姚尚礼从粟郡人家拐来一个又一个的妾室。

这一切迟早是会爆发的。

姚尚礼是踩到了硬板,他这是遭到了报应!

但姚夫人不能说。

她与姚家早就是一体了,姚尚礼要是没了,她的富贵日子,她的一切也都没了。

“老爷做了什么,与你有何关系!我警告你,这里可是粟郡!你们跑不掉的!”

对,他们跑不掉的。

她已经派人递信给了妹妹,很快付平闻的人就会赶过来。

到时候,这个女人,和她带来的这些士兵,都会不得好死!

姚夫人眼中露出残忍的快意,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打破她伪装的平静。

“姚夫人是在等什么?”李韫善唇角勾起,她笑着将姚夫人踹回姚尚礼身边。

“是在等你亲爱的妹妹,还是在等你的妹夫,带人来救你,救你的荣华富贵?”

李韫善满意地看着姚夫人的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眼神。

“那太好了,我便在这里,等着他们。”

等他们一步步走进我的陷阱,走进我精心布置的一切。

将这些年吞噬岗粟两郡的血肉,通通吐出来,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