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赵十二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赵青檀眼睛一亮,人都坐正了。
赵十二大步往院里来,面上带着一点笑意,显得十分高兴,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面对几人期待的目光,他用很沉稳的声音告诉大家:“岭北阴山最后的决战,赵家军大获全胜!”
“啊——太好啦!”剪春尖叫起来,兴奋的在原地转了一圈,突然扑过去抱着赵十二,疯狂的摇晃,“真的吗,真的吗,太好了!”
“……”赵十二耳朵都要聋了,却没忍住抬手掐住她的脸,狠狠地捏了一下。
“呀,好疼——”
“疼就对了,不是你在做梦,”赵十二别过脸去,暴露出一双红透的耳尖,“是真的,我们赢了!”
“赢了,赢了!”剪春高兴的找不着北,丝毫没察觉自己被人拿捏住了。
都说高兴傻了,原来人太过高兴是真的会变傻,冷面人赵十二都开始犯傻了。
雪茶也是难得露齿而笑,看向没动静的赵青檀,巨大的喜悦冲击下,她先是笑,然后扁着嘴,似是想哭又拼命忍住了……不是单纯的喜极而泣,而是高兴过后,想起了一些难过的事情。
幼年时常伴母亲膝下,每每边境传来捷报,母亲都会高兴的抱起来她和赵钰,把卷帛展开,一字一句的念给他们听,同他们讲述远方的父亲是何等的英勇伟大,威名赫赫……而今那为大垣带来捷报的人换成了赵钰。
也不知母亲听闻这个消息该是怎样的高兴,又是何等的思念父亲,思及此处,赵青檀那在眼眶里打转的热泪终是落了下来。
雪茶俯身抱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告诉她:“仗打赢了,世子不日就会归来了。”
“是啊是啊,世子现在可成了大英雄!”剪春看见赵青檀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忙放开赵十二奔向她。
赵青檀终是笑开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弟。”
她的语调听着就骄矜,面上也流露出骄傲的神采。
三人似乎都忘了今年开春赵钰就被敕封为镇北王了,也许不是忘了,只是还没习惯,说出来之后意识到了,也不想现在就改口。
不到弱冠之年就立下如此显赫战功,盛名之下的赵钰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垣兵马大元帅,只是,等他班师回朝那日,大垣已不复存在了……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又岂止赵青檀主仆几人,岭北的诸城百姓也是奔走相告,高声欢呼,若非国丧之期要守禁律,他们恨不得张灯结彩,大摆流水席……数十万的赵家军却不管那么多了,庆功宴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伤兵都不顾身体的要爬起来喝两口。
“哎哎,八爷,你肩上的伤口都渗血了,还喝呢!”齐善武一碗干完了,转头就看见身边的人也不甘示弱嘬着酒坛口喝着呢。
周新璋畅快的大笑了几声,“憋死我了,看你们喝,那酒香勾得我百抓扰心。”
“哈哈哈,八哥自从跟着元帅身边,别的都好,就是说话开始文绉绉的,听的我也是烧心窝子……”
“去你的——”周新璋抬脚就要踹,又无力的躺倒在地上,“我看你是酒喝多了烧心。”
鲁连海身上的伤比他还重,身子一歪就倒下去了,然后挥舞着四肢爬不起来了。
“八爷,你快看老六,像不像进了锅的螃蟹,横行到头了……”
边上听见三人对话的赵钰笑的手歪了,酒碗里的酒都快洒没了。
围着他们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但是都知道赵钰酒量有限,不敢强灌,而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周新璋偏偏身上有伤,能灌又能喝的齐善武是来一个干倒一个,终究一人难敌众人围攻,已经醉的开始要给大家表演脱光了跳舞了。
笑闹声伴着篝火酒香肉香远远的传开,属于胜利者的夜晚何其美好。
隔着几个人与来敬酒的将士对饮的蓝耘瞧见了他们这边的热闹,脸上还是笑着的,眼里却有些失落。
随着喝多的人多起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讲起了玩笑话。
军营里的男人没有哪个不讲荤段子的,有经验的总是多了一份谈资和脸面,给那些雏儿传授些道理,引得一众人哄堂大笑,赵钰脸皮撑不住,只好开始装醉。
周新璋笑疼了肚子,也累的不行,手拎着坛口跟赵钰歪歪斜斜的碰了个杯,“大元帅,枪法是真不错。”
“你也不赖,会的还真多……”赵钰是真心夸赞的,他还记得周新璋吹嘘过自己可不止会三十六行,当时并没有当真,可这段时间以来,亲眼目睹了周新璋会使长枪,刀法也不差,用剑也能杀敌,马术又精通,赵家军里最好的袖箭装备到了他身上,箭无虚发,还有只在设伏时使用的震天雷,这人捣鼓了几次之后就会用,会拆了……历数下来,他都无法违心的说句不服。
而让他最服气的是周新璋虽然嘴皮上吹嘘的厉害,可为人半点不骄傲,加入了赵家军,接触了许许多多的新东西,上手特别快,还总是第一时间就开始教自己的结义兄弟,他不在乎自己是学的最快最好的那个,而是生怕自己兄弟落了后。
兄弟三人在军中相互帮扶,到了战场上也是背靠背,生死交托……决战沙场上,赵钰身边无数的死士暗中护卫,才能毫发无损就全身而退,但是周新璋只三个人,杀敌最多,受伤也是最轻。
赵钰仰头喝完最后一碗酒,看向了岭北的夜空,繁星无数,夜空浩渺,人何其微,又何其强,这乱世造英雄啊。
“周新璋,我同意你追我阿姊了。”英雄不问出处,周新璋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以前是他狭隘了。
周新璋打了个酒嗝,闻言把酒坛子丢过去砸他:“谁稀罕你姐,别说醉话了,异想天开!”
“我要阿檀,只要她……”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酣战了一天,又从日夜不停的奔袭北上,周新璋就是铁打的这会儿也累了。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周新璋聪明的脑子在赵青檀那就是个绣钉。
“等着,我等着你求我那日!”赵钰推开酒坛子,愤愤的转过身了,背对着他,打了个哈欠,也撑不住眼皮子打架,合眼睡了。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这片倾撒了无数热血的旷野,他们用欢歌笑语抚慰还未走远的战士英灵,用最后的一次同眠,与他们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