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檀见他竟然这么快就能下床蹦跶了,当即挑着眉往回走,“你才养了几天伤就到处乱跑。”
周公子轻轻哼了一声,“也比不得你这一大早的会情郎啊……”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觉得两个样貌出众连背影都很搭配的人站在一起很碍眼。
“你说什么?”赵青檀没听清,停在台阶前,看着蹲地上浑身散发着酸气周公子,没声好气,“赶紧起来,叫人看见还以为永昌候府的下人都这般不知礼数……”
周公子站起来,拍了拍屁骨上的灰尘,余光里还扫着王漾,见对方站着原地不动,“我本就不懂礼数啊,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心里不高兴,眼底漆黑一片,有点像初识时……赵青檀愣住,然后才眉头拧紧,大步回府。
周公子最后看了一眼王漾,丢了手里的还在烧着的更香,边往里头走,边把十个指节捏得咔嚓咔嚓响。
没一会儿就追上了赵青檀,他也不说话就跟着她后头。
眼看她就要回内院了,周公子暗恼,几步上前,拦住人,“你没事吧?”
赵青檀脸色白生生的,昨晚显然是没睡好眼底还有些红,刚才在外头还能强撑着,进了府,整个人都卸了盔甲一样,露出了真实的柔软,惠帝驾崩,与她最不对付的昭王继位,事已至此,她思绪烦乱,勉强能理出一些条理,那就是要想办法让赵钰回燕山大营去。
“有事,很多事……”赵青檀后退一步,知道与他多说无益,不欲再耽搁,绕过他要继续往前走。
谁知周公子倒退着,眼珠子转了转,讨好一般,“我帮你啊。”
“你帮不了……”
“你都没说什么事,怎知我帮不了你?”周公子双手一张开,堵住了路,再往前走,他就进不去了,内外院的门禁很严,混不进去,两边的墙也很高。
“赵钰他被扣在了宫中,你能救他出来?”赵青檀顿了一下,强忍住心中的难受,似是平静又道,“你知道宫门朝哪开吗?”
在周公子怔然的目光下,赵青檀继续说道,“永昌候府有钱粮,有兵卫,有忠心可用的家将,这些都让你用,你能做什么?”
她是在刺他,也是在自问。
“能造反吗?”周公子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无辜。
赵青檀瞬间气青了脸,斥道:“你果然是死性不改——”
“既然不造反,那有这些有什么用?”周公子其实并不想同赵青檀说赵钰的事情,大抵是没有那么大度吧,毕竟他与赵钰接触后,打心里觉得这人挺不错的,而且两人性格还有相似的地方,眼下被赵青檀激将了一下,没忍住,“你手里拿着利器,却告诉天下人,你不会用,你只是拿在手里掂量轻重罢了。”
“你觉得信你的人多还是怀疑你的人更多?”
“老侯爷在北方二十多年,就算没了领兵权,也有一方军心,老皇帝也信任他,不收他的兵权,可赵钰不一样,他这般年轻,就算以前的那些战绩,多少沾了老侯爷的光,可如今,时局大变,无论是谁继位,都不可能把兵马大权给一个年轻富强的将军。”
任凭你怎么表忠心也无用,集权是当政者必行之事,更别提那皇位都坐不稳的小屁孩了。
赵青檀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缓缓沉下一口气。
“赵钰他自己也能想到,如今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上交兵权,退出漩涡,保自己平安,”周公子说的轻松,这兵权一交,还是有许多后患的,“要么他就——”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凑近了一点,隐约能闻到赵青檀身上的淡淡的香气,心里一瞬酥酥麻麻的,连带语气都拐了弯儿,“当国舅爷啊,把那个什么……福佳郡主嫁给新皇,一家人就不分两家权咯。”
若是福佳郡主成了皇后,与新帝休戚相关,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赵青檀:“……”
她勾了勾手,周公子以为自己出的主意得了她欢心,毫无防备的弯腰凑上去,然后——
赵青檀扬起手狠狠的敲在周公子脑袋上,“看我不打死你!”
“哎哎……”周公子抱着脑袋躲,赵青檀拔下发簪要扎死他。
还是雪茶听见动静大了,不得不从旁边的葡萄花架下出来劝架,她人是一直在的,见拉不住赵青檀,藏在另一边的赵十二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了。
人一多,赵青檀还是要脸面的,气急败坏的把发簪砸到周公子身上,“雪茶,我们走。”
周公子喜滋滋的把发簪收起来,又多了一个,这以后都是定情信物啊。
赵十二简直没眼看,这样素净的银簪赵青檀屋里不知凡几,某些人还当成个宝。
回了自己院子的赵青檀坐在雕花木椅上发了一会儿呆。
屋子里生活气息厚重,精致熨帖。
外间有一架多宝阁,放着各式各样的珍品,墙壁上挂着画,小案桌上放着几本书,桌角边放着琉璃盏。穿过几面绣着山河风光,梅兰竹菊的双面屏风,抬眼就能看见里面的拔步雕花大床。
赵青檀心思澄明,很多事,她不是不知,只是不愿多想,如今被周公子凿开了一通说,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很早之前她记得父亲身边有二三个谋士,那时候她还不是太记事,趴在父亲的膝头玩耍,几个谋士聊完了正事就会提一些生平得意之事,他们虽没有生在群雄逐鹿的开国时代,可守江山也是百算千谋。
到最后每每都要感叹一声,惠帝虽无作为,但猜忌心不重,若非他的纵容,边疆军饷供给富足,还允许北地屯民收的粮食只供军用,不纳入国库,赵家军也不会威震四海,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最需要的就是得到明君的支持。
“郡主,你在想什么呢?”雪茶端了茶水给她。
赵青檀从幼时记忆里回过神,裾神情恹恹十分失落,曾经的大垣在父辈手里虽历经艰辛可也是完整的,如今却到处天灾人祸,而朝廷不想着安抚天下百姓,只一味的争权图谋私利。
“我还没想好……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