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泌歇了一会，然后，叹息一声，自责道：
“唉！当然哦，我与李辅国，皇后娘娘的交恶，我自己也应该负有很大的责任。
我有时太过认真，固执，把人世想得太单纯，太美好，总想为圣人，把事情办得尽善尽美，尽快平叛靖乱，实现帝国的复兴。
不知不觉中，我的一些建议，就损害了权贵们的利益，也难怪他们会忌恨我了。”
卢公子继续宽慰李泌道：
“先生啊，怎么能够怪你呢？那是李辅国自私自利，只想到他自己的利益，没有顾全帝国的大局。”
李泌听了，不以为然，继续客观公正地评价道：
“其实，一分为二地说，李辅国这人，起初并不坏，也没有对朝廷造成大的危害。
相反，李辅国还为圣人出了不少的好主意。这些功绩，都是不容抹杀的。
别人不知道，我却十分清楚。
只是后来，李辅国权迷心窍，自以为是，揽权误国，残害忠良，才做了很多祸国殃民之事。
李辅国的本名，叫做李静忠。后来因为他多次为陛下出谋划策，为国立功的缘故，到了灵武之后，才被圣人赐名为李护国。
后来，又被圣人赐名，为李辅国的。
李辅国的外表，其貌不扬，平日里沉默寡言，内心却明白异常，让人难以捉摸。
大概圣人呢，也能够在李辅国那里，找到足够的自信和自尊，所以，陛下一直很欣赏李辅国的才干，信任李辅国的忠诚。
别看如今的李辅国，是权倾天下，权势熏天，无人敢惹。可在四十岁之前，李辅国一直是无所作为，就像我当初年轻时一样。
早在太上皇初当政年间，李辅国就入宫做了宦官。四十余岁时，李辅国才开始担任宫廷掌闲厩的官职，手中有了一些权力。
宫廷掌闲厩，主要是主管宫廷的马匹簿籍等。
那时，在皇宫中，李辅国一直是老老实实，默默无名，很受高力士等人的轻视和冷落。
再后来，李辅国进入东宫，侍候皇太子，才开始发迹。
因为李辅国能够尽心尽力地侍奉皇太子，忠心耿耿地为太子出谋划策，并且很能够讨取太子的欢心的缘故，因而渐渐地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宠信，成为了太子殿下的心腹之人。
李辅国的家庭出生，一直是非常贫苦卑贱的。
我大唐帝国，一向讲究家世门第，讲究出生。就是李辅国晋升到如今司空中书令的高位，掌握国家的权柄以后，很多的侍从官员，文武大臣，都依然瞧不起他。
这令李辅国的心态，更加失衡。
李辅国对高门大户出生的官吏大臣，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仇恨，常常是眦睚必报。
可能也正是这样的原因，让李辅国养成了不肯服输的脾气，千方百计要出人头地，要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利。
李辅国的发迹，主要还是在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禄山发动叛乱之后的那段时间里。
那时，叛军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叛军进攻官军据守的潼关，潼关很快就失守了。
叛军直逼京都长安，太上皇只得仓皇出逃，前往西蜀避难。李辅国也就跟从护卫圣人，太子殿下等，到了马嵬驿(今陕西兴平西)。
在参加随从的禁军将士杀死奸相杨国忠的兵谏行动中，李辅国的谋划甚多，更是受到了太子殿下的信任。
太子殿下后来奉太上皇之命，在马嵬驿安抚百姓。
饱受战争灾难的的长安三辅百姓，都非常希望太子殿下，能够留下来，稳定民心，抗击叛军。
李辅国毕竟有些见识，再次崭露头角。他及时地以国家大义，去劝说太子殿下，留下来抗敌。
接着，李辅国又给太子殿下提出了，让太子殿下分太上皇麾下的禁军士兵，北至朔方发展，以谋恢复的谋略。
太子殿下十分欣赏李辅国的谋略，李辅国更受太子殿下的信任了。
太子殿下最后遂果断决定，与太上皇兵分两路，最终北上灵武，奠定了复国的根基。
后来，李辅国又曾经与圣人的长子广平王（李俶），二儿子南阳王（李係），三儿子建宁王（李倓），及灵武二三十位文武大臣，多次劝太子殿下称帝，以安民心。
太子殿下，最终接受了他们的建议。
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太子殿下在灵武（今宁夏灵武西南）即位称帝，遥尊父皇为太上皇，开始谋划反攻复国大计。
因为李辅国足智多谋，功勋卓著，而对圣人一直忠心耿耿，而更受圣人的宠信。
圣人为人，性格太过仁慈，不够果断，有时有些缺乏主见和判断能力。
圣人见李辅国忠心耿耿地拥戴自己，他便视李辅国为自己的左右臂，并赐名为‘护国’，遂逐渐把军政大事，都委托于李辅国，对他倍加信任。
就这样，李辅国因功，而擢升为太子家令（总管），后又被加封为元帅府行军司马，开始掌握兵权，并由圣人改名为李辅国。
两京收复后，李辅国随皇帝回到长安，又被圣人晋封为了郕国公，权利威望更盛。
圣人有时，要陪皇后娘娘游玩，嫌政事繁多麻烦，十分闹心。
在李辅国的建议下，圣人就下旨宰相和文武百官，除日常朝见外，奏事都必须经由李辅国同意后，然后才能够面见皇帝。
京兆府、郡县地方官吏和法官审判案件，皆由李辅国做最后决定。圣人颁发的诏书，亦由李辅国签署后，才能施行。
那时，圣人一直认为，李辅国忠心耿耿，是一心为圣人分忧，所以对他委以重任，非常信任他。
因为李辅国是借着圣人的旨意，所以属臣无敢非议。就连宰相李揆等，对李辅国也十分敬畏，时常行子弟之礼，呼李辅国为‘五父’。
李辅国就这样垄断了朝廷的权利。
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李辅国挑拨圣人与太上皇的关系，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李泌侃侃言道。
2
卢公子听得入迷，李泌感到十分满意。李泌歇了一口气，看了卢公子一眼，然后继续讲了下去道：
“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太上皇一行，从西蜀归来，回到了京师长安。
起初，太上皇返回京师长安时，圣人对太上皇一直很是亲敬。太上皇过着一种无所事事，但尚算自由安逸的生活。
圣人甚至想过，要把皇帝的权利，重新还给太上皇，好自己回到太子的位置上去。
圣人的自信心，一向不强，对自己处理国家大事，有些信心不足，时常担心失误。
而自从太上皇从西蜀归来以后，圣人与李辅国，就一直有些担心。太上皇的威望太高，他们害怕文武大臣，会重新拥立太上皇复位。
李辅国呢，知道太上皇德高望重，才干卓绝，所以更加担心太上皇的左右侍从，会谋划拥护太上皇复位。
所以，在圣人的默许下，李辅国就对太上皇采取了步步紧逼的策略，想迫使太上皇屈服，就范，彻底放弃追求皇帝权力的欲望。
幸好高力士还算一个忠臣。他一直对太上皇忠心耿耿，不离不弃，才没有危及太上皇的生命安全。
在圣人登基，太上皇失势，成为退休的无权的太上皇以后，高力士依然对太上皇忠贞不二。
高力士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为太上皇办事，竭力地保护太上皇的安全。
太上皇最喜欢南内的兴庆宫，那是太上皇五十年前，当亲王时就居住的地方。
从蜀中返回长安后，太上皇就一直居住在兴庆宫中。
那时，左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与内侍监高力士，长期侍奉和保卫着太上皇。
圣人又命令玉真公主（李持盈）、宫女如仙媛、内侍王承恩、魏悦以及梨园弟子等，经常在太上皇的左右侍候，以让太上皇欢娱，能够安度晚年。
圣人经常从夹城中穿过，去向太上皇问候请安。太上皇有时，也到大明宫中来看望圣人。
夹城，是一种双重城墙的通道，连接长安城的东墙与北墙一段。
有时，太上皇兴致勃勃，登临长庆楼去观赏长安城的景色。
城楼下经过的父老百姓，看见太上皇后，总是恭敬地下拜叩头，并高呼‘万岁’。
太上皇有时，也在楼下设置酒宴、茶席，赏赐这些父老百姓，招待他们。
太上皇又曾经把将军郭英乂等，召到长庆楼上，设置酒宴、茶席，款待他们。
有一次，剑南道一位来京师奏事的官吏，经过长庆楼，也在楼下，向太上皇拜舞行礼。
太上皇就命令玉真公主与如仙媛等人还礼，设宴招待那位剑南道官员。
前面说到，李辅国虽然已经担任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等职务，但对自己贫苦卑贱的出身，一向自卑，不希望别人提起。
李辅国飞黄腾达，一下子窜升到高位，掌握国家权柄，在朝中专权用事。
但侍候太上皇的人，如高力士等人，依然瞧不起李辅国，认为他出生卑微。
李辅国越发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希望能够建立奇功，借以巩固自己崇高的地位。
李辅国于是，就把太上皇的一举一动，向圣人告密说道：
‘陛下，太上皇居住在兴庆宫中，每天都能够与外面的人，交结来往，辅国以为非常不妥。
特别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与高力士等人，一向德高望重，与外界大臣将军的交往非常密切。
臣私下担心，如果他们暗中谋划，就有可能做出，不利于陛下的逆谋，希望陛下特备留意。
现在，禁军的六军将士，大都是在灵武时候，拥立陛下即位的元勋功臣。禁军的六军将士，对这件事议论纷纷，他们心中都十分不安，害怕遭到报复。
臣虽然想方设法，给他们解释说明，希望打消他们心中的疑虑，但六军将士总是不听。
所以，辅国不敢不向陛下报告，请陛下予以特别的重视。’
圣人听了李辅国的汇报以后，非常吃惊，对着李辅国斩钉截铁地说道：
‘辅国多虑了。朕的父皇仁爱慈悲，怎他么可能纵容自己的部下，去做出那种事情呢！’
李辅国见圣人不信，又继续劝道：
‘陛下，辅国知道，上皇固然不会做那种事，上皇心里也绝对不可能有那样的心思。
但最为令人担心的问题是，在上皇周围的那些小人，他们为了谋取自己的荣华富贵，是否有对陛下的阴谋，就很难说了！
陛下是天下的君主，应该为帝国的长远前途和利益着想，消除内乱于萌芽之时。
陛下怎么能够遵从凡夫之孝，而误了帝国的大事呢？
再说，兴庆宫与坊市，居民街巷，互相混杂。宫墙低矮，外面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是上皇适宜居住的地方。
皇宫内戒备森严，如果把上皇迎进皇宫内来居住，与兴庆宫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不仅能够保证上皇的安全，而且还能够杜绝那些小人物，煽动挑拨，蛊惑上皇。
这样的话，对于上皇来说，可以享受终身之安；对于陛下来说，又可以一日三次，去向太上皇请安问好，享受父子亲情的快乐。
陛下，这样做，这有什么不好呢？’
圣人依然不答应，对李辅国说道：‘辅国多虑了，上皇绝对不会这样做。你不要担心！’
李辅国见圣人不同意，心生一计，想造成既成事实。于是，他瞒着圣人，开始了行动。
兴庆宫原先留有御马三百匹，李辅国就假称圣人的诏书，取走了大多数御马，仅给上皇留下了十匹御马。
太上皇有些不满，对着高力士抱怨说道：
‘力士啊，朕的儿子，听信了李辅国的谗言，不能够自始至终，对朕尽孝了。’
高力士急忙安慰太上皇道：
‘上皇啊，陛下的就是上皇的。上皇把一个伟大的帝国，都心甘情愿地交给陛下去管理，几匹御马，陛下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的确如此！’上皇稍稍心安了一些。
李辅国听了太上皇的抱怨，更加担心。李辅国还不满足，又鼓动禁军六军将士，包围皇宫向皇帝请愿。
禁军六军将士，群情汹涌。李辅国在圣人的面前号哭、叩头，请求陛下立即下旨，将太上皇移到西内太极宫内居住。
圣人大声哭泣，不肯答应。李辅国越发感到担心。”李泌歇息了一会，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了。
3
卢公子用渴望的表情，看着李泌，似乎听得津津有味。李泌不忍拂卢公子的心意，停顿一会，就又讲了下去道：
“唉，就在这时，适逢圣人有病，身体开始不舒服起来。李辅国遂认为，这是天赐良机。
于是，李辅国自作主张，决定瞒着圣人采取行动，造成一个既成事实。
上元元年（760年）秋季，七月十九日，秋高气爽，气候宜人。
李辅国派人，前往兴庆宫，诈言奉圣人的圣旨，请求太上皇，去观赏西内太极宫风景。
太上皇听信了李辅国的话，兴致勃勃地率领自己的侍从高力士等，游玩到了睿武门一带。
正在这时，李辅国气势汹汹，率领殿前射生手骑兵五百人，手持出鞘的刀剑，拦住了太上皇回兴庆宫的道路。
李辅国骑在马上，拱拱手，上奏太上皇说道：
‘太上皇啊，兴庆宫低卑狭小，不适合太上皇居住。辅国奉圣人旨意，来迎接太上皇圣驾，迁居到皇宫大内驻跸。’
太上皇看见李辅国一行气势汹汹的阵势，吓了一跳，有些惶惶不安。
听了李辅国的话以后，上皇更加不知所措，不知道何去何从。加上上皇年老体弱，经受不住这样的惊吓，有好几次，太上皇都几乎从马上坠了下来。
高力士见状，急忙骑马上前，去扶住太上皇，并厉声呵斥李辅国一行说道：
‘李辅国，你好大胆无礼！太上皇是五十年的太平天子，你辅国究竟欲要干什么呢？
你怎么竟敢在上皇的面前，如此无礼撒野呢！你赶快给我下马，去给上皇赔礼道歉！’
李辅国自知理屈，只好下马向上皇行礼。他率领甲骑数十，走到太上皇跟前，辩解说道：
‘高公公，请您不要误会！陛下认为，兴庆宫简陋不堪，又处闹市，吵闹不堪，不适宜太上皇安静修养。
所以，陛下特派辅国前来，奉迎太上皇的驾舆，到皇宫中去居住。’
说完，李辅国走上前去，亲手牵住了太上皇的马缰绳，想强令太上皇马上离开。
高力士见事不妙，急忙下马，与李辅国争抢起马缰绳来，并从李辅国的手中，夺回了太上皇的马缰绳。
李辅国失掉了手中的马缰绳，觉得大伤面子，心里很不服气。他喋喋不休地怒骂高力士说道：
‘高力士，你这个老家伙，太不解事！’
说完，李辅国又来抢夺高力士手中的马缰绳，高力士依然不肯放弃。
李辅国火冒三丈，抽出佩剑，当即斩杀了高力士身边一位帮助牵马的随从，血溅大地。
上皇的左右侍从、武士见状，无不心惊颤栗，担心不已。
高力士见情况十分危急，担心李辅国对太上皇动粗，他急中生智，急忙寻求禁军六军中的忠义之士的支持。
高力士大声地向禁军六军神箭手们呼喊道：
‘太上皇敬问各位将士安好！’
禁军六军五百殿前射生手将士，立即放下了他们手中的刀剑，大声呼喊‘万岁’，皆向太上皇行礼拜见。
高力士又给了李辅国一个台阶下，大声对李辅国喊道：
‘李辅国，你赶快前来，帮助奴才一道，为太上皇牵马回皇宫去！’
李辅国听见高力士的吩咐，不敢拒绝。李辅国只得紧跟上来，与高力士一道，对执马辔，护送上皇前往西内太极宫，让太上皇居住在了甘露殿里。
李辅国达到了目的，十分满意，带领五百殿前射生手骑兵，离开了。
太上皇对高力士十分感激。在甘露殿里，太上皇亲热地拉着高力士的手感激地说道：
‘爱卿啊，今天，如果没有将军的话，朕就会成为禁军士兵们刀下的死鬼了啊！’
上皇的左右侍从见状，皆流涕痛哭不止。高力士急忙安慰。
李辅国终于达到目的，迫使太上皇迁居到了西内太极宫。
不久，李辅国又施诡计，将以前一直侍候太上皇的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高力士，以及太上皇过去的宫人，统统赶了出去，只留下几个老弱病残之人，伺候太上皇。
圣人后来病体稍好一些，终于知道了李辅国逼迫太上皇这件事，急忙向太上皇赔礼道歉。
太上皇安慰圣人说道：
‘陛下啊，兴庆宫本是父皇封王时的居住地。朕曾经多次要求，让给皇帝居住，但皇帝一直都不接受。现在父皇迁出去，回到皇宫居住，也是父皇的心愿啊，陛下你不要太责备自己！’
见圣人亲自向太上皇赔礼道歉，李辅国也装模作样地带领禁军六军高级将领，身着白衣服，去拜见陛下请罪。
圣人迫于禁军六军将领的压力，也有些无可奈何，就慰劳禁军六军高级将领说道：
‘诸位将军，上皇居住在南宫兴庆宫或西内太极宫，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国家，也不过是为了防备那些小人，蛊惑人心，为了防微杜渐，堵塞灾祸的源头，有什么过错呢？
既然你们这样做，是为了安定大唐帝国的长远利益，那么你们心里，又有什么可以不安惶恐的呢？’
当时，刑部尚书颜真卿，听说了太上皇的遭遇以后，很为太上皇感到担心。
于是，颜真卿领头，率领文武百官向皇帝和太上圣人表书，请问太上皇的起居饮食，问候太上皇的健康平安。
李辅国知道以后，对颜真卿的所作所为十分忌恨。
不久，李辅国就上奏圣人，请求处罚颜真卿。圣人不敢拒绝，下旨把颜真卿贬为了蓬州长史。
上元元年（760年）七月二十六日，圣人屈从李辅国的心意，将高力士流放到了巫州，王承恩流放到了播州，魏悦流放到了溱州。
禁军大将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也被皇帝勒令，退休致仕。
高力士一直对太上皇赤胆忠心，生死相依。他曾经因功，被加封为开府仪同三司，封赏五百户。
不想，高力士最终却因为维护上皇而触怒了李辅国，被皇帝流放到了蛮荒之地。
圣人不久又下令，把如仙媛安置到归州，让玉真公主出宫居住，迁移到了玉真观内。
太上皇的亲随都被驱逐以后，太上皇忧郁不安，开始患病。皇帝心内不安，自责不已。
为了安慰上皇，圣人另行挑选了后宫宫女一百余人，安置到太极宫内，负责打扫庭院等清洁工作，侍奉上皇。
不久，陛下又命令自己的女儿万安公主与咸宜公主，去太极宫侍候祖父太上皇的服饰、饮食。
对于各国各地所进献的美味佳肴，圣人都先让人送给太上皇去品尝，以表达对上皇的歉意。
然而，太上皇身边的亲近宫女、侍卫，都被皇帝贬斥，连说一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上皇的心情，因此越来越不好，也一天比一天沉默悲伤。太上皇开始不吃荤腥，只是整日修炼辟谷方术，疾病也越来越重。
起初，圣人还常常去向太上皇问候请安，看望太上皇的病情。不久，圣人自己也患病了，他只好派中使去代替他向太上皇问安。
后来，圣人反省以后，逐渐有所悔悟。他对李辅国用那种激烈的手段，去强迫太上皇搬迁，感到十分愧悔，开始厌恶、怨恨李辅国，并想要设计杀掉李辅国。
但圣人又畏惧李辅国手握禁军兵权，掌控六军，投鼠忌器，一直犹豫不决，不敢采取行动。
后来，圣人曾经数次，想去看望重病中的太上皇，也因李辅国的种种阻挠，而最终未能成行。
李辅国就是这样专权误国，挑拨离间，让圣人彻底舍弃了对太上皇的亲情和孝顺。”
4
李泌刚刚说到这里，卢公子突然插话道：
“先生啊，我觉得你说话，有些偏见。这是圣人猜忌太上皇，畏惧太上皇夺回皇权，怎么能够，都怪上李辅国呢？
李辅国纵然有天大的胆量和本事，如果没有陛下的默许，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胡作非为呢？”
李泌苦笑了一下，说道：
“公子的疑问，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此看来，还是圣人养虎为患，才让李辅国胆大包天，犯上作乱啊！”
“先生啊，你这样说，才比较公正公平。后来，朝廷的情况，又是如何发展的呢？先生了解吗？”
“公子啊，我只是略略知道一些。那时，西部党项军队开始入侵大唐，圣人十分担心。
这时，有大臣趁机上奏皇帝说道：
‘陛下，如今天下还没有彻底平定，不应该削夺郭子仪的实权，让郭大人闲在那里。”
圣人认为有理。
上元元年（760年）九月初八，圣人即命郭子仪出镇州，抵御党项。党项军队闻风而退，才没有造成严重的祸害。
后来，陛下终于想到，当初在彭原之时，与我一道制定的平叛方略，打算实施。
上元元年（760年）九月二十一日，圣人颁下制书说道：
‘兹任命郭子仪，为天下兵马副元帅，统帅各路兵马，从朔方直捣范阳，然后回师，平定河北地区。
征发殿前射生手，英武军等禁军六军将士，以及朔方、鄜坊、邠宁、泾原等各镇及蕃人、汉人兵马共七万人，都受天下兵马副元帅郭子仪的节制指挥，负责平叛事宜。”
陛下的制书，刚刚颁下十天，就受到了宦官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的阻挠而作罢。
最终，郭子仪竟然不能成行，不能够按照计划率军，出征范阳叛军。想起这些，实在令人叹息气馁。
公子，难道不是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这些奸佞小人，在其中坏事阻挠吗？”
5
讲到这里，李泌已经是悲愤不已。卢公子也是愤愤不平，赞同李泌的看法道：
“先生说得很对。
但是，陛下也难辞其咎啊！
如果不是由于陛下的纵容，养虎为患，怎么会有陛下，受制于人的窘境出现呢？”
想起朝中近些年来，那些令人沮丧的往事，两人只有默默地对面坐着，再也没有了谈话聊天的良好兴致，只是不住地唏嘘，为百姓饱受战争磨难，而感叹过不停。
他俩不仅为李亨的懦弱、猜忌，而惋惜遗憾，也为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等人的专横跋扈，祸国殃民，而义愤填膺，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