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月妫姣好的侧脸,淑姜心中抑制不住地腾起火。
一边的媚己连忙拉开淑姜,递上竹简道,“月妫小巫,我知你辛苦,单子我列了个大概,你得空时……”
月妫依旧无动于衷,看都没看一眼,媚己伸着手颇有些尴尬,淑姜憋下气,忽而拿过竹简,快步走到铃嬴面前,“铃嬴小巫,月妫小巫既没空,你是否能帮忙看一下?”
铃嬴吃了一惊,往后缩了下身子,随即推开去,“阿月主事,你给我看干吗?我也没空的。”
“月妫小巫主事又如何?七襄舞源自费国,铃嬴小巫应该最是清楚其中所需之物。”
“不一样的,有些东西需要根据具体情况调整,得等阿月看过才知道。”
见铃嬴手足无措,月妫转身劈手夺过竹简道,“行了,我有空再看,可以了吧?”
淑姜毫不退却,“有空是什么时候?明天放课时,能给答案吗?”
月妫白了淑姜一眼,嗤笑道,“看样子,淑姜小巫是没跳过七襄舞呢,你以为是踏歌,就几个动作?”
眼见又要吵起来,媚己急忙打圆场道,“那就三天后,三天后我们再来找月妫小巫如何?”
月妫鼻子里出了个声,也不知是“嗯”还是“哼”,权做是应答,随后带头走了出去,后续小巫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唯是铃嬴走着神,不知在想什么。
见铃嬴闷闷不乐,淑姜未免有些得意,回头却见媚己皱眉,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有些发怯道,“媚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媚己微微摇头不语,淑姜急了,拉住她手道,“我刚才,是不是不该那么说?”
见淑姜心中有数,媚己这才和声劝道,“阿淑,就算铃嬴和月妫再不开心,她也不会转向我们的,回头该说是你挑拨了,事情没做成,反是更结一层仇怨,这又何必呢?”
听了媚己的分析,淑姜也不觉后悔,“是我冲动了,就是看她样,我压不住火。”
“好了,生气没用,我们去逛街散散心。”
“逛街?”
“当然不止是逛街,去邑西,拜会霍大娘。”
淑姜点点头,随着媚己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早知道就不把单子给她们了,说不定,她们转手就扔了。”
媚己变戏法似地又拿出一卷小竹简,“放心,我誊了一份。”
淑姜彻底服了气,也没了气,挽着媚己,高高兴兴往邑西而去。
到了邑西,才入巷口,淑姜脚步一顿,巷口酒铺大树下,坐着的没鼻老头正是杜老,季欢正招呼着人客,见到淑姜,笑着随口打了声招呼。
淑姜点头回应,赶紧拉着媚己转过巷口。
不见酒铺后,媚己问道,“那就是杜老吧?”
淑姜再度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是觉得前邑宗做的事不能算在媚己头上,可杜老怕是不这么想,而媚己又不会撒谎,因此她才不敢上前打招呼。
媚己素来识趣体贴,也不追问,只道了声,“我们去找霍大娘吧。”
霍大娘是邑西这片织户的领头人,本身是做成衣的,与社庙常有生意往来,最为熟悉情况,所以,淑姜和媚己只需把单子列给霍大娘,她就会召集安排相关商户,不需要两人一家家去跑。
“两位大人,是不是就照这份清单做?”霍大娘笑容可掬地看着单子,有些迫不及待,开春时分,生意自是多多益善。
媚己摇了摇头道,“这单子还没和领舞的小巫商议过,只是个大概,我们来是想让霍大娘帮忙看看,做这些需要多少工期?”
霍大娘脸上笑容立时减了一半,“这是为秋祓禊做的吧?那就得在六月中旬……”
“不行,这个时间太紧了,四月底可以吗?”
“四月底?”霍大娘笑容全收了起来,“大人,你这是开玩笑吧?我就算是赶上一赶,也顶多在六月头上赶出来。”
“六月头绝对不行,衣服是最急的,这些绿衣鹅裙也要这么久吗?这个式样成衣店里本就有吧?”
“这个啊,这个用料都是现成的,一个月左右就能出来,至于舞衣嘛……你们不还没定下款式吗?尤其舞衣上的纱,只有社庙能用,得专门织造,你们定了,我们才好赶工啊。”
“霍大娘放心,三日左右,应该可以定下来,只六月头的话真不行,万一有什么要改的,时间就太紧了,更何况,大家也要穿上舞衣试场地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是头一天接社庙的活了。”霍大娘被逼地有些不悦,最后咬咬牙道,“我顶多啊,多赶几天,五月底吧。”
淑姜颇为无语,六月头和五月底,听起来根本没差别嘛。
“那就麻烦霍大娘了,五月中旬我希望可以见到收尾。”媚己行了个礼,工期不觉又被压短了十天。
霍大娘长叹一声,“夏日里,要赶一波农忙,我们也只好尽力。”
媚己又行礼道,“那就麻烦霍大娘了,我会尽快给回音。”
“哎,大人,你可得早啊,至少三日后,让我带人先把尺寸量了,好算料,把能做的先做起来。”
“一定,一定。”
这一番讨价还价下来,看得淑姜目瞪口呆,看来,自己在丰邑做得那些个事,实在太过简单了。不过丰邑本就不是大邑,秋祓禊没必要办得如此讲究,只需把秋分时的秋社祭祀做好便成。
佩服过媚己后,淑姜又陷入了苦恼中,媚己答应了三日后要给霍大娘回复,就不知月妫是否又要推三阻四。
回去商议了下,两人决定明日去瀍水畔找月妫等人,就在边上候着,月妫总不见得再推脱。
只是次日下午,去到瀍水畔,却不见月妫等人,看着瀍水畔游人如织,淑姜顿时明白了,“媚姐姐,这几日踏青的人多,她们根本没来瀍水畔。”
媚己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是,她们其实只需找一处有水的地方,划出一块大致区域排练就行了。”
淑姜一跺脚,“我就不信找不到她们!”
行气铭铃音响起,淑姜心中默想着月妫的样子,然后放出子牙去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瞬间,淑姜好似听到了虫鸣。
子牙很快回了来,指了个方向,淑姜和媚己向南寻去。
寻到桑林附近,淑姜暗怪自己粗心,方圆最适合排练的地方,可不就是桑林吗?
淑姜很快捕捉到了月妫的气息,她大喜过望,径自追了过去。
然而追到气息所在处,淑姜却只见一堆熄灭的篝火,篝火中尚有未烧尽之物,颇有些眼熟,淑姜蹲下拨开去,才发觉是被烧毁的竹简。
“媚姐姐!”淑姜气呼呼地拿起那根没烧完的竹片给媚己看。
媚己接过焦黑的竹片,又看了看四野道,“她们故意留了气息,实际不在这里。”
“那怎么办?”
“罢了,无论怎样,她们总要回社庙的,明日,我必需讨个交待。”
第三日放课,媚己主动拦下月妫,问她单子看得如何,月妫竟毫不掩饰道,“媚己小巫,真是对不住,我们升火时,不小心把你的竹简掉进去了,所以,这两天没看。”
淑姜待要说什么,媚己拦着她,同月妫道,“那月妫小巫何时有空看,我再送一份过来。”
“嗯,那就麻烦媚己小巫了,明日我们应该就不用出去了,媚己小巫明日放课后给我吧。”
淑姜跟进道,“那你什么时候能给答复?”
月妫斜了眼淑姜,“淑姜小巫,这总要看上两日吧?急匆匆定了,出了差错,你负责吗?”
再明显不过的挑衅与威胁,淑姜却是无可奈何,媚己接口道,“这样,月妫小巫,明日你既在社庙,我便先请人过来量尺寸。”
“后日吧,明日我要先好好看看媚己小巫列的单子,东西没定下来,量了尺寸也没用啊。”月妫说罢,也不容媚己解释,一使眼色,众小巫簇拥上来,跟着她离去。
淑姜看着众人背影,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该不会想在单子上做手脚吧?”
媚己宽慰道,“不会的,除非她不想跳这七襄舞了,她只是不想让我们做事太顺利。”
如媚己所料,待霍大娘按着约定带着匠人来别馆后,月妫却不见了。
事情刚好就这么巧,霍大娘前脚才到,月妫后脚就同七个小巫出了社庙,与她们同去的还有露祁和蔡大巫,据说是露祁要月妫汇报进展,月妫便提议两位主事实地勘察指导。
等到日头偏西,也不见人回来,媚己只好同霍大娘打招呼,将霍大娘和匠人们送走。
霍大娘见媚己好说话,很是埋怨了一通,淑姜自知理亏,也只好由着霍大娘说。
从别馆才回转不久,就有两名小巫假模假样找了过来,说是大家刚回来,眼下得了空。
淑姜气得说不出话,媚己到还沉得住气,也不和这两名小巫多啰嗦,干脆直接去找了月妫,告知霍大娘和匠人们已经回去了。
月妫假装吃惊道,“怎么就回去了?我们还特意提前同邑宗大人告辞了呢。”
“月妫小巫,这些匠人等了两个多时辰了,他们手里也是有活的,这样,咱们能不能约个确切的时间?”
“确切时间?怎么确切?就算定下了,像今日这般临时有事,我也是没办法的,再说了,社庙也是给他们生意做,等个一时片刻又怎么了?”
淑姜怒道,“你那是一时片刻吗?”
月妫嗤笑一声,“觐见贵人,这等的已经算是短的了,淑姜小巫若真替她们着想,不妨现在就将她们追回来,我在这里等着。”
“你!”
按下淑姜,媚己亦加重口气道,“月妫小巫,还是麻烦你给我个准信,我好再约一次霍大娘。”
月妫沉默片刻,幽幽道,“行,天色不早了,大家都累了,明日再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