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芮婵没有否认,犹豫了下,点点头。

“邑主……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有点……但真那个吧,我又接受不了……,哎,……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可他……他又好像是骗人的!”

芮婵这话,成功把淑姜绕晕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起来颇有些复杂。

恰巧两人走到一棵桑树下,芮婵忽而嫌弃地扭头走开,快步向另一边。

最终,在磻溪上一块大石坐下,淑姜试着问,“阿婵,是不是和桑林之会有关?”

“是,我是拒绝他了,可他也不能转头就和阿萱……”

芮婵说到一半住了嘴,似生气,又似纠结。

淑姜脑海里浮现出阿萱的样子,冷然的神情,妖异的黥记,嘴角总挂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阿婵,看得出,阿萱是个极有主意的女子,他们原本就是主仆,若杜岷有意,两人怕是早就……”

“我才懒得管他们!”

“阿婵,我是想说,这一切会不会是阿萱故意试探你?你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了?”

芮婵脸微红,“那到也没有,就看到阿萱拉着他走进去了……,我又不能跟过去看,都带了帐子,会没发生点事吗?算起来,阿萱不就是他的侍妾。”

“正因如此,你不觉得这两人去桑林很奇怪吗?桑林之会,本是男方女方,谁都不愿意去对方的氏族过夜才设立的,他们两个没必要去桑林。”

“谁知道他们,或许是图个新鲜。”说了这话,芮婵脸彻底烧了起来,再也无法直面淑姜,别过了脸。

淑姜也不取笑她,只问,“那你为何拒绝杜岷?”

这一问,芮婵脸上血色突然褪了很多,慢慢浮起些许惭愧之色,她转回头,靠近淑姜,声音细如蚊虫,称呼也变了,“二嫂……,我就是觉着他矮……,我这样想是不是很不对?我明明十分讨厌姬处嘲笑他身高的,可轮到自己了,却发觉……原来自己也……”

“你会有顾虑是正常的,阿婵,你将来到底是女君,女子无所谓身高,男子么……,虽说不该以貌取人,可你若同他在一起,总会有闲话,以你的性子,我怕你会有生不完的气。”

芮婵噘着嘴,好半天期期艾艾道,“二嫂……,我确实有你说的这些顾虑,起先吧,没想到良人什么的,只把他当朋友,所以一点都不介意……,哎呀,他为什么要跟我提桑林之会,我……,我如今整个都乱了。”

淑姜忍着笑摇了摇头。

“二嫂!你别笑,我是真乱了。”

“你呀你呀,你不是拒绝了他?他应该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乱什么?除非……你对他……”

“没有,我可没有。”芮婵断然否决,恼羞的模样却似偷吃糖被大人当场捉包的小孩,“我就是觉得他这人怎么这样,才被我拒绝就和阿萱……,他当我什么啊。”

“桑林之会不都这样?被一个女子拒绝了,就寻下一个女子,反之,女子也是一样的。”

“我……我再怎么说也是芮国未来女君吧!他……他也太不尊重我了!”

“好了,我想阿岷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或许有什么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那可是桑林之会!难不成还是阿萱强迫他的?那个阿萱,还对我冷笑呢!”

这下淑姜也愣了,实在想不出是怎样一个情形,“莫非,阿萱来找你了?”

“不是不是。”芮婵连连摇头,理了半天思绪,才红着脸道,“二嫂……,你别笑我,其实我昨晚气了一整夜,第二天就想看看,他怎么面对我,结果,他没事人一般,我心都冷了,说了两句就走,出去时,那个阿萱居然冲着我笑,然后当着我面,大咧咧走进屋子!你说他们两个……!”

“所以,你没问杜岷,桑林之会到底如何?”

“这怎么问啊?唉,烦死了。”芮婵忽而起身,“不管了,我回芮国了!”

看芮婵意气难消,淑姜知也拦不住,干脆不拦。

回到宅中,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阿菘便传报,杜岷求见。

淑姜晃了晃手中茶碗,莞尔道,“带他去敞厅吧。”

步入敞厅,淑姜一眼就看到了杜岷脸上的五指印,杜岷为人素来豁达,可淑姜看得出,他向自己行礼时的笑容僵得很。

淑姜微微叹气,“可是遇上阿婵了?”

杜岷苦笑以对,“回邑主,杜岷正是想来问问,阿婵为何如此生气?”

“她……没和你说吗?”

“就是没和我说,我才奇怪,她早上来寻我时神色就不对,方才刚好遇上,我见她马受了惊,好不容易帮她降住,她却对我恶声恶气的,再多问两句,巴掌就上来了。”

“阿岷……你是不是中意阿婵?”

杜岷承认得爽快,“是,可惜她不喜欢我,莫不是还在为桑林之邀生气?”

“我知道她拒绝了你,其实该生气的是你。”

杜岷神情有些黯然,“没什么好生气的,被拒绝不也正常吗?再说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还有?”

杜岷踌躇了下,坦言道,“邑主也知,我长得矮,三年前曾恋上一女子,被拒绝了。”

“这话可别让阿婵听到,否则只怕你另一边脸也要遭殃。”

杜岷何等聪明之人,只是沉浸在沮丧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啊”了声,“邑主,莫非,莫非阿婵她……,对了,莫不是我同阿萱去桑林的事被她知道了?”

“果有此事?”

“邑主莫误会,我同阿萱去桑林是为探帝师之事,此事尚未有眉目,所以没能及时告知邑主。”

“帝师?”

听起来,似是和殷受有关。

“不瞒邑主,此事还是阿萱探知的,近日乡野中,出现了一女子,自称帝师座下弟子璇玑真人,这个所谓的帝师,据说是殷王自封灵帝后拜的国师,为显尊贵,与诸侯国师区分,便封做了帝师,但杜岷以为此事不可信。”

淑姜也同意杜岷的话,“若真有此事,不会只在乡野间流传。”

“但也就是这样故作神秘,才有不少人信,传得神乎其神,说此帝师是殷王封帝后降下的神人,只住摘星楼,从不下山,还说先前涂山国灭,九尾狐兽魂化妖作乱,还是帝师将其降服。”

淑姜皱眉,总觉着这不是全然胡编的话,背后必然有着什么事,就不知妲己是否也牵连其中,毕竟她最恨涂山国,再者,青姚走后,这九尾狐兽魂确实失了下落。

“这璇玑真人来周国干什么?”

杜岷看了看淑姜,淑姜知道必然不是好话,于是略一点头,杜岷才道,“邑主恕罪,此人说是来拯救周国子民。”

周国将有大灾。

这是近日散播在周国乡野间的流言。

据杜岷说,阿萱外出采买时,看到很多人在一个破屋前排队,有人看病,有人问问题,都说是村里来了神仙。

阿萱警觉,便跟着排队,轮到她时,她便说她家主人极好,希望主人从今以后只对她一人好,绝不娶妻,也不再有别的侍妾,或者露水姻缘,于是那人便告之她,只要给杜岷服下秘药,在酉时,同杜岷去到桑林西,共度一晚,便能永永远远拴住他的心。

“所以,阿婵,这一切都是误会,他们两人确实在帐子里,但什么也没做,为的就是掩人耳目,阿萱略通巫方,她能感觉到有什么在跟踪,应是巫术。”

过了三日,芮婵到底是耐不住,又跑来程邑,淑姜便将杜岷那日所说之事,转述了遍。

芮婵方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分明是很想知道杜岷的情况,可听了淑姜的话,她又生气起来,“我看不是误会吧,能想出这样的理由,这个阿萱分明喜欢她主人很久了!”

“或许吧,那你气什么,不是不喜欢吗?”

“我……,我……”芮婵连说了两个我,似乎怎么说都不对,于是撒起了娇,“哎呀,二嫂,他们两个这样,就算……就算我不计较他矮,可……可你听那个阿萱说的,分明就是不希望杜岷同别人好。”

“阿萱只是为了取信于璇玑真人,毕竟为妾女子最常有的心思便是如此,不是吗?”

“是吗,若是如此,他们又没成好事,岂非破绽?”

“正因如此,阿萱才没能接近她,那璇玑真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企图,突然消失,只留下一些蛊惑人心的说辞,说周人不敬灵帝,必遭大灾。”

“哼,装神弄鬼,什么大灾?”

“正因她不明说,众人才恐慌,只说这灾祸三个月内便会看到,只要各氏族族长连续三月祭祀灵帝帝辛,就能躲过灾难。”

“帝辛?他连自己的祭日祭名都想好了?真没见过这么赶着投胎的。”

淑姜也觉怪异,这个璇玑真人无疑是殷受所派,但她万没想到殷受会如此疯狂,“说起这个大王,当年,多少人看着他在涂山神女的云雷下,高举打神鞭,每个人都觉着武乙朝的悲剧要重演了,结果死的是涂山神女,烧掉的是水云树,他敢这么做,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哼,算了吧,最好他赶紧把自己咒死!对了,邑主,那个璇玑真人怎么办?”

“我已告诉父亲,他派颠老去查了。”

一个月后,璇玑真人没寻到,周国上下却是引发了一场恐慌。

花谢之后,本该结果的草木,居然没有结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