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箭齐啸,接二连三。
虢小小飞出匕首,连连击落,却也来不及挡下这么多箭!
追着两人的大汉们,当即四下散开,躲入遮蔽处。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般。
下一刻,众人才发觉这不是错觉。
箭矢皆在虢小小身前半尺纷纷跌落,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盾墙!
叮铃,叮铃……
铃声细碎,唯是虢小小能听见,是淑姜催动了行气铭。
又一声利啸,长箭飞入,却是“咄”一下钉在那队甲士前,远处又响起急促马蹄声。
箭长五尺,箭簇整个入地,可想而知这弓弦、这臂力有多骇人!
林中蓦地又传来吼声,震得四下木叶簌簌作响。
“阿淑姑娘!”
一道巨大的身影,挎着长弓,急急落到淑姜和虢小小身侧,正是久违的熊狂……还有……
又一声怒吼,甲士纷纷后退,有人甚至吓得跌落了手中火把。
淑姜却欣喜万分,是了,还有姬发和战豹阿申!
姬发跃下战豹瞬间,阿申掀起狂风,猛地扑向那队甲士,那群甲士只是用来对付村人,人数本不多,当即纷纷转身落跑。
淑姜眼眶微酸,看着月下风尘仆仆的两人,又想哭又想笑。
“阿淑!”见淑姜站着不动,姬发则急不可待地上前拉起她手,上下打量,唯恐她有什么闪失。
此际,虢小小却突然转身,扑向大汉们藏身处,大喝道,“我只抓奸细,其余不相干人等,让开!”
歪脖大汉方要逃,很快被虢小小制住,熊狂也跟了上去,将此人拎了过来。
片刻功夫,随姬发而来的骑兵也陆续抵达,约莫百人左右。
“淑姜……邑主……你没事吧?”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淑姜抬头,只见骑马而来的并非全是士兵,亦有穿便服的,一名二十上下的女子,正挽着另一名美貌妇人,向淑姜这边张望,是久违的薄姑小巫,薄姑盈……
被挽着的妇人,气度优雅,眼神锋锐,给淑姜的感觉,既有些像召叔母,又有些像菀风,再看她的面貌与薄姑盈七成相似,想来就是曹国邑宗兼马服薄姑佳。
此刻,薄姑佳手肘微弯,撞了下薄姑盈,薄姑盈不情愿地松开了母亲的手,上前讷讷道,“真是你啊……邑主,还记得我吧?”
薄姑佳站在后面微微叹气,微微摇头,上前道,“让邑主受惊了,是薄姑佳来迟。”
“淑姜见过佳邑宗,盈邑宗。”淑姜连忙将手从姬发掌中抽出,向两人行礼。
薄姑盈抚了抚心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薄姑佳清了下嗓子,牙缝里出声,“给我拿出点邑宗的样子来。”
“我……”薄姑盈脸上尽露委屈,“我本来就不想当嘛!”
“……”
淑姜本是沉浸在与姬发重逢的喜悦中,没曾想薄姑氏母女会有这么一出。
“你……”薄姑佳气得胸口略略起伏,压着声道,“这么多人,也不嫌丢脸。”
“丢脸就丢脸!”薄姑盈往后退了两步,愈发嚷嚷开了,“本来有公子发,有你,有望父就成了,还非要拖着我来,望父……”
薄姑盈说着竟折身向后跑去,淑姜这才看见,队伍最后还有一名身着葛衣的中年男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望先生……
只待看清那位“望先生”的面貌,淑姜不由浑身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望父,阿母又逼我。”
“阿盈,莫要胡闹,待回去再说。”
“好,那望父可要替阿盈作主。”
再听得那位“望先生”开口,淑姜更感窒息,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阿淑,你怎么了。”姬发察觉不对,连忙揽住淑姜。
此际,薄姑盈还拉着望先生往这边瞧,那位望先生亦平静地看向淑姜,表情没有半点波澜。
淑姜心下抽痛,头几乎要炸开,这位众人口中的“望先生”,竟是失踪多年的父亲吕尚!
“邑主怕是耗费灵力……”边上的虢小小只道是淑姜方才动用偃术挡箭的关系,可转眼看到她眼中忽地落下一大颗泪珠,顿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阿申。”姬发唤了下,战豹远远折回,跑到两人身畔,姬发抱起淑姜上了战豹,“去薄姑城!”
听得这句,淑姜当即惊醒过来,“公子,薄姑城——”
“我已知晓薄姑城之事,放心,有我。”
“还有……还有杨戬。”
“邑主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小小。”虢小小主动请命。
姬发点头,同熊狂道,“狂,你就协助小小姑娘,切勿伤人,他们只是平民。”
熊狂抱拳道,“唯公子命。”
浑浑噩噩中,淑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进得薄姑城,只记得姬发的大军早已侯在城内,城中除了有些许狼藉,并无太多损伤。
淑姜心头乱得很,她不知道父亲怎就成了望先生,似乎还和曹国佳邑宗结了良人……
“报——公子,薄姑城八百甲士已悉数归降。”
“薄姑邑正呢?”
“薄姑邑正……遇刺身亡!”
“知道了,你下去。”
淑姜又惊了下,“薄姑邑正死了?”
姬发点了点头,淑姜看着他,惊魂未定,不知眼前一切是梦是幻,姬发握住她冰凉的手道,“阿淑,先休息,一切等天亮再说。”
“不。”淑姜突然清醒过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尽快告诉姬发,“公子,这事不简单,还有、还有逢侯死了。”
听到逢侯的死讯,姬发表情震动,扶住淑姜道,“阿淑,不急在一时,你先平复片刻,我去叫人煮些饴汤。”
漱洗了番,又一碗甜茶汤下肚,淑姜总算理出了头绪,将自己一路被追杀,不得已逃往攸国,遇到海上蜃景,入莱国之事一一说来,当中瞒下了和莱妘的三年之约,只说莱妘是为了黄河改道之事,才放走自己和杨戬的。
“公子,当时我们走得匆忙,逢侯之死,也不是很确定,不过这是个机会。”
姬发身经百战,怎会不明白这是个天大的战机,“阿淑,我知道了,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淑姜有些心虚地避开姬发的视线,“公子,确实……淑姜有些私事,等公子解决好逢国之事再说。”
“也好,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姬发说巴,托起淑姜的脸,在她额上吻了下,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会儿,才走了出去。
淑姜心头一暖,不觉又冷静了几分,眼下不是探究吕尚怎么变成望先生的时机,她要等虢小小带回杨戬,还要给挨饿挨冻的黎民们放粮。
三日,逢国都城破。
姬发带来的军队到底少了些,又是连夜乘虚强攻,不敢贸然推进,最终,逢国北部大半连同都城为薄姑所有,剩余部分则为莱国和㠱国所占。
这三日,淑姜也没工夫想吕尚之事,忙着巡查清点薄姑城周围灾民,开仓放粮。
而开仓时的情景,也让淑姜倍感惊心,内中所屯不是陈年小米,就是容易霉烂的黍米,气得虢小小大骂,“这人不仅该死,还该千刀万剐!”
骂归骂,气归气,问题总要解决。
淑姜眼下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阿吉,可偏偏阿吉失踪了,众人只道阿吉在混战中失了下落,也不知是战死了,还是逃了去。
不过村民们似乎并不信阿吉会逃,因为此人出了名的孝顺,决计不会撇下老母,更何况,此际又是淑姜执掌薄姑,阿吉全然没有逃的理由。
但很快,又有人说,因为阿吉杀了薄姑邑正,故而不得不逃。
淑姜无奈,只得唤了阿吉那边几个相熟的村人,带着虢小小去摸排薄姑城周围的情况。
姬发凯旋之时,薄姑城却是气氛愁惨,云雪沉沉。
主城周围尚且如此,还不知整个薄姑是怎样一个窟窿,粮食吃完了,明年开春播种又该如何是好。
一连串的问题,压得淑姜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日下午,淑姜正伏案揉着太阳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烤肉香。
淑姜抬头,只见熊狂端着个铜盘跟着姬发走了进来。
那是一盘子烤兔肉。
“阿淑姑娘,听说你这几日幸苦了,我们回来时,正好打了只野兔,哦,对了,如今我该称邑主才是。”
熊狂憨憨的笑容,让淑姜心情略略开朗了些,“熊少主别这般说,折煞淑姜了。”
“邑主才是,总是和狂客气,邑主放心,眼下逢国已破,要说阿淑姑娘真是公子的福星,公子前脚才到薄姑,后脚就拿下逢国……”
“狂。”
“嘿嘿,公子,狂知道,狂这就告退,这不,许久不见阿淑姑娘,有些挂念嘛。”熊狂说着笑嘻嘻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门。
“……”
淑姜哑然失笑,继而涌起惆怅,周国的人和事,她又何尝不挂念?
姬发也不多说什么,与淑姜相对而坐后,用双齿铜匕挑了块兔肉递给淑姜。
淑姜接过,却不怎么有胃口,正犹豫时,忽听姬发肚子响起一阵咕噜声,知道他消耗甚巨,没顾得上吃就来自己这里了,她当下反将兔肉递到姬发嘴边,姬发也不拒绝,张口咬下。
看他吃得香,淑姜玩心大起,连喂了三块,心情莫名好转,她索性撑着下巴看着姬发吃,姬发咽下最后一口,问道,“邑主大人可看够了?”
淑姜微微一笑,有些惆怅道,“只怕一时半会的,还看不够。”
“无妨,从今以后,姬发随传随到。”
“公子莫要开玩笑。”
姬发看着淑姜柔声道,“阿淑,我知道你在愁什么,你且放心,我来时就听说了薄姑的情况,我已同曹侯商量好,明年春播,向曹国借粮。”
提到曹国,淑姜笑容不觉退了去,“只怕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