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治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最后一句才有所领悟,不由对张令史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颔首示意之后,上前对太仆说道:“本就已经安排了今日再验尸,哪知太仆突然赶来,所以匆忙间交待了张令史。方才没有提起,是因为验尸结果还没有出来,下吏不敢信口雌黄,这没有提前告知太仆。”
“甚好!甚好!叶郡守果然是我大秦严吏,行事作风一丝不苟,严谨有度,真正是我大秦官吏的标榜啊!”
卢县令见叶郡守得了鲁赫的夸奖,自己却一点功劳都没有,急得火急火燎,又不敢出语邀功,只好死劲瞪着张令史,责怪他只顾着拍叶治的马屁,独独漏了他。
张令史见状,眼珠子一转,转身将已经剖开的猪心捧上前,“如何证明婴儿心脏有问题是这次验尸的最大难题,因为下吏很难寻得别的婴儿心脏来对比。好在叶郡守博览群书,在上古医书中查得猪心与人心最为相似,这才解决了此次验尸的难题!”
“用猪心查人心,真正是千古奇案天下难题!本太仆这次回到咸阳,定要将此案好好宣传,为郡守立威啊!”鲁赫来不及听案情分析就已经激动万分,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咸阳,为叶治邀功。
叶治听得欣喜若狂,但面上还是淡淡的,一脸不在乎功利的样子。
“张令史,你就莫要再卖关子了,快些将这案子的详情细细告诉太仆,也好让太仆放心,将亲人接回家。”叶治打起官腔来,也不比太仆鲁赫差。
“是!”张令史清清嗓子,说:“下吏解剖婴儿后,将其心脏取出与猪心相比,发现内部构造有所不同。”说罢,他将猪心打开,指着其中某处说:“婴儿这里有所缺失。”
本来,不经亲人同意,解剖尸体是大不敬。但这毕竟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又死了半个多月,解不解剖鲁家都不会很在意。而且这次解剖,能为鲁平平反,鲁赫便不会追究。
鲁赫仔细看了看猪心,想像了一下婴儿的心脏,点头道:“怪不得吾弟会将这婴儿当成怪物,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仅如此,下吏经卢县令的揭示,还查到了另一个重要线索。”这回,张令史把卢县令给拉进来了。
卢县令这才有了笑容,立刻点头哈腰地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句。
他怕鲁赫问他,自己又一无所知,急忙把皮球踢回给张令史,“有话快说,别总在太仆面前玩花招!”
“是是是!”张令史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根不太新鲜的莱菔。
这下谁都不明白了,他们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莱菔看了半天,不知是何意思。
鲁赫问卢县令,“这莱菔是另一个重要线索?”
卢县令用力地剜了张令史一眼,急得都快要哭了。
张令史见关子卖得差不多,这才说:“上回检查行李时,卢县令就对这莱菔百思不得其解,多次与下吏商议这莱菔的用处。毕竟鲁平一家连日赶路,并未中途生火做饭,带这莱菔许是做干粮用。这本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但卢县令却能另辟蹊径,将这莱菔与第三条腿联系起来,寻得最后一条重大线索!”
“莱菔?第三条腿?”鲁赫更加懵懂,看卢县令的眼神都变得认真起来。
卢县令也急啊,他也不比鲁赫懂,只能哼哼哈哈地应酬地笑着,不敢说话。
张令史及时解围,“鲁平之所以杀子,是因为以为这孩子是怪物,其中一点便这孩子有三条腿。依据我秦律,若子为怪物杀无罪。可验尸时,下吏再三检查也未曾看到第三条腿,为此才认定鲁平撒谎。直到下吏发现婴儿身后有奇怪尸斑,再加上卢县令提醒,才发觉那尸斑与莱菔极为吻合,由此可以推断,那夜婴儿身下压着这根莱菔,因天气恶劣,闪电之下极容易看成婴儿的第三条腿。婴儿气喘如牛唇气发青,又突然多出一条假腿,鲁平乍一眼看错以为是怪物也不足为奇。所以,鲁平不是因贫杀子,确确实实是以为婴儿是怪物才不得痛下杀手!鲁平无罪啊!”
张令史一口气将这些说完后,再次伏下身去,看似在行礼,实际是心跳太快,正在悄悄喘气。
他来之前,便想好了这些说词,只不过短时间内要全部说完还不能说错,着实有点难度,难免紧张。
张令史的算盘打得极为精明,如此完美的解说,不但给拍了叶治和卢县令的马屁,还无形间给自己邀了功。这下,不但鲁赫高兴,叶治和卢县令也心满意足,此后他还不仕途通顺,平步青云。
至于陆柒,他自己不想邀功,张令史自然也不会死皮赖脸地拉着他来立功。大不了以后对他们陆家好些,照顾些,便能还了这人情。
鲁赫听罢,抚掌而笑,连声叫好,“叶郡守,本太仆真是被你吓死了!你若肯早些透露风声,本太仆也不必千里迢迢赶来漆垣县!”
叶治呵呵笑着,应酬道:“没有确实证据之前,下吏不敢叨唠太仆。太仆此次前来亦是好事,正好可以将鲁平一家接回咸阳,相信通过这次磨难挫折之后,鲁平会痛改前非,安心治家,谨守本分的。”
“本太仆正有此意。”鲁平的所作所为对鲁家来说是耻辱,鲁赫当着他们的面,自然不会多说。既然叶治已经主动提出释放鲁平,他便顺水推舟答应了。
“文书和扫尾之事便交给下吏吧。”卢县令适时出现,说:“今日便能放了他们,稍做休整之后,便都能启程回咸阳。”
鲁赫满意地点点头,说:“如此甚好!不知叶郡守打算何时回去,我们亦可同路。”
面对鲁赫的邀约,叶治喜不自胜。“下吏随时可以启程。”
“那就三日后,一同出发!”
鲁赫一锤定音后,又瞅了瞅仍跪在地上的张令史,笑道:“张令史为吾弟之事四处奔走,功不可没。今日等吾弟归来,本太仆在家中设宴,你们一并来吧!”
张令史一听,兴奋地连礼节都忘了,连连磕头,逗得鲁赫哈哈大笑,心情大好,便叫家仆拿了一千钱赏给了他。
“本太仆只是感激张令史锲而不舍,为吾弟洗刷冤屈。如今你的上级都在,我是当众打赏,可没有半点行贿之意哦。”鲁赫深知秦律的严苛,有意要澄清这赏钱的性质。
叶治和卢县令都知道,鲁赫此次来定有别的目的。既然已经证明鲁平无罪,遂了鲁赫的心,他给了张令史打赏,当然少不了他们二人的。
这赏钱是清白的,那么给他们的肯定也是清白的,所以他们二人都默契地点头称是,催促张令史快些接下,不要客套。
杀婴案就这样尘埃落定,在场的每个人都心满意足,欢欢喜喜,相互又客套几句后,叶治他们才快快乐乐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