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妗手中拿着把折扇,只站在那里,便让人以为是哪家贪玩的俊美小公子跑了出来。

时下尊崇文人,如今的皇上更是明言文人治天下,故而无论哪家的公子出门总是带着一柄折扇,以显示自己的风流雅韵。

而且扇面上多提字画,名人之作,可值千金啊!

就像十几年前,幽国闻太师所赋的诗词,更是千金难寻。作为天下文人所敬佩的大师,自然是有独特的风韵。

苏妗看着手中的折扇,瘪了瘪嘴,想起之前君不言那副难以入眼的字,一时心中怒火增生。

当时,他是不是还在看她的笑话!

闻太师的外孙,自小便有天才之称,她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教他书画!

哼,若下次再见到,必然要好好刺挠他两句,看他以后可还敢!

已经准备启程,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妗妗的君不言猛地打了两个喷嚏,惹得身后的燕青投过疑惑的表情。

“你不会是染了风寒吧,这两日便昏昏欲睡,脾气暴躁无常的。”

君不言却乐得开心,说道:“一定是妗妗在想我了。”

燕青听见此番恋爱脑的发言,有些无语凝噎,对于这位存在于君不言口中样样都好的女子更生了许多好奇。

苏擒虎苏将军威名震天下,其女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燕青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看见前方走来的男人,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收敛周身的气度,一下子隐于人群,看不出什么特殊来。

君不言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厌恶。

“臣沈随之见过太子殿下。”

男人清风霁月,十分仙气飘飘的模样,若是苏妗看见,必然会觉得惊讶。因为这副模样与先前君不言装疯卖傻的时候十分相似,就连眉眼间也有几分相像。

“表哥这些年在外实在是受苦了,不过好在苦尽甘来,如今回到大幽,母亲初听到消息时还十分高兴,一定要来看看表哥,只是让我拦下了。表哥应是不怪的吧?”

沈随之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明朗温柔的样子是都城内女郎们争相追捧的。

每次上街,总是能收获一堆香囊丝绢。

之前城中还有一件趣事,一名女子为了能够博得沈随之青眼相看,竟在祝英桥旁身穿红色嫁衣,扬言只为求得沈公子一眼,便死而无憾。

沈随之最终没有现身,却遣了人来。一番游说之下,这名侍卫竟与女子结了姻缘,也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因此,那祝英桥又被都城中人称为鹊桥,年轻的有情男女总会在上元灯节的夜晚,在鹊桥旁相会,不知促成了多少对姻缘。

从中也可以看出沈随之在大幽的受欢迎程度,可谓是闺中女子的如梦情郎。

君不言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虚伪至极,又恶心又膈应。

试想一个从小模仿你的人心中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却还是维持着那可怜的笑容。

当真令人作呕!

“孤自然是不怪你们的,毕竟都是将死之人,何必多言。”

君不言出言讽刺,看着脸色稍变,绷不住表情的沈随之,心中畅快。

沈随之不是好人,他母亲更是个心思歹毒的毒妇!

明明外祖父收养她,自小悉心教导,竟然还敢心生怨怼。从小便与母亲处处攀比,以一副宽容善良的模样装得跟朵小白花一样,实际上就是个带着毒刺的食人花!

之所以他回来没有第一个对这个毒妇下手,不过就是因为她身后倚靠着大幽最为久远深厚的世家沈家。

而手中权利被尽数夺取的君毅还能这样嚣张,也不过是因为背后站着沈家。

所以,他若是想要将大幽握于手中,为祖父和母亲报仇,最大的阻碍便是沈家。

君不言眸中的神色幽深,闪烁着暗芒。

沈随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收起手中的折扇。

“表哥何必这样咄咄逼人,你与我既为一家人,沈家自会鼎力相助,祖父在天之灵定然也会欣慰。”

君不言眼神带着寒霜,直直地看向沈随之。

“你觉得你配称呼他为祖父吗?”

沈随之看到男人这副模样,顿时又恢复了那翩翩君子的样子。

“表哥,你如今这副急躁的样子可完全没有祖父称赞的模样。”

君不言似乎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拔出银剑,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将剑架在了沈随之的脖子上。

冰冷的触感使得男人一缩,棕色的瞳孔微收。

心中笑意却愈发猖狂,这药看来是真的奏效了,竟然让君不言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世家公子拔刀相向,这可真是没有一点儿好名声啊。

“沈随之,孤就算现在杀了你,你觉得沈家敢越界吗?”

沈随之在对上君不言的双眸时,心尖一颤。

一种莫名的恐慌和自卑将他全身席卷,那种被人压制的感觉如同潮水一样将他包裹住,让人无法呼吸。

他的母亲是闻太师养女,容貌才情都是一绝,却永远被闻雪瑛压一头。即便是嫁人,她闻雪瑛便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他的母亲只能嫁给沈家不受宠的庶子。

这么些年,他与母亲精心谋划,才到达了如今的成就。

原本整个大幽尽如他们的囊中之物,可是君不言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沈随之只要看见君不言那双眸子,便能想起幼时在闻太师门下学习,日日比不过他的时候。

先是有君不言,接着便是闻卿衍。一个未来的天子,一个是辅佐身侧的肱股之臣,只有他,被人忽略在一旁,如同他的母亲一般!

只有当那两个人都死了的时候,他才会有出头之日!别人才会注意到他的才华!

既然消失了这么多年,又为何要回来。

沈随之垂下的眸子中满是怨恨和杀意。

两人在此僵持,很快便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君毅看见沈随之脖子上的银剑,还有君不言冷酷的表情。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两人面前,看着君不言。

“皇兄这是要做什么?随之是沈家的嫡长子,未来沈家的家主,你这般做,不是故意挑拨皇族与世家的关系!”

君毅虽在劝说,实际的意思却在处处激怒君不言。

若说世家,当年他的外族,闻家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家族,沈家尚且比不上昔日闻家的半分辉煌!

沈随之也定定地看着君不言,现场一度气氛剑拔弩张,十分紧张。

君不言紧紧握着剑柄,漠然地看着他,手中稍稍用力,剑尖便没入一毫。

削铁如泥,神兵利器,那般娇嫩的皮肤何曾抵挡?

很快,鲜艳的血液如同细线一样,沈随之在感受到脖颈处的疼痛,还有空气中的血腥气,脸色稍变。

他真的敢杀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随之心中无不充斥着怨恨,为何他永远比不过君不言!无论是在外祖心中,还是在母亲心中!

君不言却蓦地笑起来,如同沾染着鲜血的曼珠沙华,十分艳丽却不媚俗,带着诡谲的妖冶之美。

声音也如同地狱的呼唤。

“沈随之,你母亲是外祖大发善心捡来的弃婴,你父亲是一个二流家族的庶子。你觉得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孤的面前大呼小叫?”

伴随着沈随之脸色愈发难看,君不言的笑容更加深切。

手中握着的长剑也慢慢没入,疼痛的感觉更加明显。

沈随之握紧身侧的手,极强的自尊心令他不愿意开口求饶,可是又害怕眼前人真的会不顾一切杀了他。

谁让他变成了一个疯子呢!

“君不言!你住手!”

眼看着事态越发不可控,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君毅生怕被连累,于是连忙出声。

结果眼前银光一闪,甩在空中的鲜血洒落在沈随之的脸上,温热的**顺着白皙的皮肤流下。

周围的人眼睛瞪大以后,连忙低下了头,心中疑惑太子殿下幼时十分善良仁爱,如今怎么这般残暴凶狠。

沈随之在鲜血挥洒的一瞬间,终于支撑不住,两腿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好在身后的侍从将其扶住,才没丢尽了脸。

君毅却一声惨叫,毫无防备,肩膀上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血液争先恐后地溢出,不一会儿,便浸湿了那宝蓝色的长袍,变成了深褐色。

“这次便只算个教训,若下次还敢在孤面前不敬,划伤的便不是胳膊这么简单。”

君不言手中握着的长剑,剑尖指向地面,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汇成血珠,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摔成无数瓣儿,如同一朵艳丽的花朵。

男人站在那里,配上那地上的一滩鲜血,让人心中畏惧。

君毅握着伤口,半跪在地上,看向君不言的眼神中带着愤恨和恐惧。

周围在场的一人没有敢传唤太医的,直到君不言转身离开,君毅身边的人才慌张地上前将他抬起,连忙传唤太医。

沈随之胸膛上下起伏着,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眼中黝黑,酝酿着巨大的阴谋。

君不言,你以为你赢了吗?

“吉祥,去给母亲传信,说太子已成盘中棋,不足为惧。”

“是。”

吉祥看了眼模样阴沉的可怕的男人,连忙转身离开。

-

“公子,咱们买了这处院子是要做什么啊?”

春杏也乔装成书童模样,十分好奇地看着破败的院子。

苏妗却极为满意,看着屋檐墙角处的蜘蛛网便知道此处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宋知昂今日有事,故而苏妗亲自来买卖,看着卖家脸上殷切的笑容,好像生怕卖不出去似的,苏妗敛了敛脸色。

“朱老板,你这地方这样破旧,是否能便宜一些?”

闻言,脸上满是油光的男人笑容一顿,讨好地说道:“金公子莫看这处地方有些脏乱,但风水是极好的!”

听着男人的胡诌瞎扯,苏妗简直要笑出声来。

“朱老板,你若是没有诚意那便算了。这件院子的传闻我不是没有听说过,你又何必来骗我。咱们都是宋先生的朋友,我才来看一看,不然,你也只能留在手中卖不出去。”

朱老板知道此话没有错处,思来想去,头一梗,牙一咬,说道:“五百两,绝对不能再低了!”

他原本看着这位金公子通身气度不凡,想必是哪家的小公子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便一时生了些贪便宜的小心思,想要敲一笔。谁知道这金公子竟然这样精明,分毫都没有赚到,反而赔了一些!

苏妗抿着嘴,绷着表情,转头看了眼春杏。

春杏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男人。

朱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将好好藏着的房契地契拿了出来,递给苏妗。

还心疼地说道:“金公子当真是遇上好事情了,我急着回老家,所以京中空置的房子急于出手,到最后只剩下这一间,若不是事情紧急,我是万万不能这样便宜贱卖的。”

苏妗只是笑着,并没有接话。

商人多么会赚钱,又多么花言巧语,她是深有体会的。

直到朱老板唠唠叨叨地离开,苏妗才将手背在身后在院子里转悠着,假山小桥,流水枯枝,几声天边鸟儿的啼鸣,倒是有几分凄凉寂寞的意境。

“春杏,你现在回府,将王婆子那几人带来,让他们收拾好行李,注意些,别太大动静了。”

“是。”

春杏刚转头,又转回来,看着女孩:“小姐,我走了,此处就你一人,若是有危险...”

苏妗摆了摆手,“你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你快去快回。”

春杏也只好点了点头。

兜了一圈又一圈,苏妗走到亭子里的石凳坐下,将手中的折扇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些无聊地敲着桌面,悠悠地开口。

“出来吧,还藏什么呀。”

隐在暗处的罗刹心一紧,看着亭子里的女子。

心中有些不可置信,她竟然能发现他们吗?不可能吧,她没有内力,不会武功,如何能发现得了他们!

静静的几秒,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苏妗叹了口气,这几人怎么就这么犟呢,非得她出手。

于是,葱葱玉指,十指纤纤,好像十分无聊地随手指着四处的方向。

“我都发现了,你们还藏吗?”

罗刹的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她是怎么发现的!

只是,人家连方向都指出来了,若再不现身,实在丢人。

而且他也十分好奇,苏妗到底是怎么发现的?